正午时分,烈日当头,守城的士兵们又换了一拨。那些正打算下去睡个好觉的士兵们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望了眼城门下延绵几里的圣驾,不禁小声嘟哝着,这陛下不好好地呆在宫里,竟跑到这儿晒着日头,真是有趣。
走到最后的一人用手肘盯着身旁的兄弟,劝他少说话,免得捅出篓子来,又靠近了些,小声说着:“今日平北将军要回朝,陛下这是给将军接风呢。”那人恍然大悟,不由地朝着城墙下的圣驾多看了几眼,心中暗自叫好。他们这些庶族出生入死的,却要屈居士族之下,今日陛下亲自前来为将军接风,此举,也算是为庶族争了些颜面回来。
“听说了将军攻退异族,那场景,哎,可叹我只是个小小守城”他话语一顿,朝着远处一望,抓过身旁人的手臂,不由地提高了声音,“快看,那是不是将军的人马?”
众人顺着他说的望去,一见,果真,滚滚黄土中,为首的士兵坐在马上高举大旗,那旗帜上赫然写着苍劲有力的‘刘’字。
城墙下,圣驾中的司马昱听得太监的汇报,淡淡勾唇。此行而来的,还有些朝臣,不过都是些不登台面的小官,真正高门贵姓之人,一个未到,他们都觉为一个武夫接风,实在有辱家门。所以仆人知晓了此事,也未上报,以致远在王府别院的刘玉,浑然不知她的父亲已然回朝。
太监汇报完后,又笑着劝道:“陛下不妨让将军带着随从快马过来,这天气炎热的,也省得陛下久等。”司马昱觉着有理,点头,派人去通传。
一个小兵快马前去,至刘武队前,恭敬地说明了来意后,调转马头,回去复命。刘武笑着回礼,说道:“微臣遵命。”唇边的笑意慢慢收敛,勒了勒缰绳,放慢了速度,几个小将从左右两边赶了上来。听闻之后,孙寒哈哈一笑,抱拳,连连道了几声恭喜。刘武回头,问道,“何喜之有啊?”
“陛下想笼络将军,难道不是将军之喜吗?”
“嗯。”他点头,的确如此。
“然。”孙寒踢踢马肚,追上来了些,“陛下初登大宝,而朝中唯有宗亲在苦苦支撑,外有异族,内有外戚,哎哎,这陛下可真是身在水声火热之中啊。”
身后的陈坚轻喝了声,示意孙寒不可乱说,陛下终究是陛下。说完,他神色严肃地看向刘武,说道:“将军,陛下亲临是好事,不知将军接下去有何打算?”这也是刘武在思考的。一旦应下,那日后就要为陛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同样的,在朝中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
见将军与陈将军相谈,孙寒落了下来,准备与宁桓一道骑马,唠叨唠叨。不想这时,宁桓喝了声,夹紧马肚上前几步,到刘武面前,半凝着眉,开口问道:“将军若为陛下效力,那将置女郎于何地?”那日在梁州,王蕴之已亲口说出要迎娶女郎的话,想必将军也是知道的,若眼下要追随陛下,必然得罪了琅琊王家,而最难做人的,就是女郎了。
其余人等皆是不解,将军何等大事,怎的和女郎扯上了干系?但刘武是明白的,先前早就允了王九郎,若然反悔,这其中还真是有些麻烦。可陛下那里,也是到手的肥肉,弃之,实在可惜。沉吟片刻,就道:“你们随我先去觐见陛下,这事,稍后再议。”
众人齐齐称是,一同驾马而去,宁桓则落在最后。
见他如此,孙寒也看不过去,就笑着放慢了速度,还打趣着:“子桓,我竟不知你是个多情之人。想那军营里的小郎不见了几日,你倒好,惦记起了自家女郎来了。”他正摇头笑着,抬头见宁桓臭着一张脸,高喝一声,策马离去。他怔在了原地,拍拍脑袋,抽了马鞭,随他们而去。
他们□的都是上等的军马,一日千里,不过一刻钟,刘武一行人就赶到了城门。远远地就见到了圣驾,刘武勒了缰绳,翻身下马,其余人等也一一照做,跟随在后,一道大步上前,跪下行礼:“拜见陛下。”
摆手,徐徐起身:“将军击退异族,平了外患,功在社稷,朕自当前来相应。”慢步走到刘武面前,虚扶了把,牵起嘴角,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笑意,深不可测,“将军言谢,实在太过见外,快快请起吧。”待刘武起身后,他笑着走上前去,语气亲和,浑然不似传闻中喜好杀人的少年皇帝。吩咐了太监拿东西过来,半响,太监弯腰端着一个托盘,用红布包着,司马昱笑着让刘武亲自去揭开。待揭开后,刘武有些微愣,这不是他回朝前上缴的虎符吗?
“朕觉着,这个虎符,还是交到将军手上,朕才安心些。”
“陛下,这”
没给刘武犹豫的机会,他拿过了虎符,放到了刘武手中,噙着笑意,亦如澄澈的美好少年:“朕最为向往策马战场的滋味,可惜落的这幅病躯,若将军不嫌弃,不妨与朕说说战场的事?”声色轻和自然,尤其是他眸中闪着一丝期盼,让刘武觉着,这话,似乎并不全是客套。
轻颠了下手中虎符,刘武百感交集。其实这东西只有在前线才能号令千军,现回到建康就是个死物,不过陛下将这交到他手,看来是真正想拉拢他了。抱拳拜谢:“陛下之令,微臣岂敢不从?”而后起身,与司马昱一道同行,谈起了前线战场之事,如何布军,如何排阵,如何抗敌。司马昱仔细听着,偶尔还能问上几句,这是刘武始料不及的,就笑着赞道,“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