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那天,她还不是一个人跑到水井胡同,又颠颠从水井胡同走到椿树胡同?
可见人被逼到绝境,是什么都不怕的,而现在她前怕狼后怕虎,那也是因为现在有了依靠有了指望。
如此想着,心里倒是坦然了许多,沿路打听了两个面相和善的妇人,很顺利地找到了干面胡同。
干面胡同说是胡同,其实更像是一条大街。
路面比寻常胡同要宽大的多,足可以容三驾马车并行经过,胡同两侧店铺林立,几可跟灯市胡同媲美。
杨萱的铺面位于胡同靠西第二家,位置还算不错。
最西头是家点心铺子,叫做知味居,专卖苏式点心,靠东面那家叫做忘忧阁,门口大大小小摆了许多陶泥坛子,很显然是家酒肆。
周遭店面也大都是酒楼饭馆,其中卖点心的便有三家。
而据三舅母所说,杨萱的这家铺子之前也卖点心。
一条胡同扎堆儿卖点心,能卖得出去吗?
杨萱边嘀咕,边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长久不住人的污浊之气扑面而来。
她忙把门大敞开,等浊气消散,这才慢慢踱步进去。
门口摆了张桌子,桌上横着两杆秤,还有一摞裁好的油纸。
隔着桌面三尺,再往里,左右两边靠墙均摆着长长的木架子,架子分三层,次第摆着柳条筐子并柳木托盘。筐子跟托盘许久不用,上面斑斑点点暗绿色的霉斑。
里间比外间开阔得多,盘了两个大灶台,另外用青砖砌了案台,底下可以放米面粮油,台面可以架面板。
杨萱正细细地察看,冷不防听到有人说话,“你是来接管这家铺子?”
不知何时,竟然有人走进来,就站在屋子当间,约莫四十左右岁,穿件灰蓝色长衫,面上堆笑,看着很和蔼,可那双眼睛一看就是非常精明的样子。
杨萱吓了一跳,本能地退后两步。
那人瞧出杨萱的戒备,笑着拱拱手,“我是隔壁知味居的掌柜,姓陆,先前这家铺子的东家跟我是旧识,看到开了门,过来瞧瞧。你们盘下铺子仍是做点心,还是要改卖别的物品?”
杨萱心头一松,屈膝行个礼,半真半假地说:“家里长辈尚在外地不曾回来,只嘱咐我过来瞧瞧,至于要开什么铺子还没商量过……敢问陆大叔,这条胡同有好几家点心铺子,能卖得出去吗?”
一句话便露了怯。
陆掌柜瞧出她不是个生意人,眉目间顿时松快下来,“卖得出去,别看都是点心铺子,可各有各的拿手活儿。我家店里只做苏式点心,对面客来顺做的是京味点心,东头有家做的是待客的卡花饽饽、奶香馒头等面食,各不相干。就是做一样的也不怕,各凭本事赚钱……这条胡同名声已经打出去了,提起干面胡同,都知道这里点心做得好,饭馆菜式做得精,再多两家点心铺子也不愁卖。”
杨萱恍然。
这就跟买绸缎首先想起来沙家胡同一样。沙家胡同的布料最全,式样也最新,江南新出的料子,不过半个月就能在沙家胡同买到。
前世夏怀茹最爱逛沙家胡同,尽管那些上好的料子远不是她能买得起的,可看看又不花钱,不看白不看。
她跟夏怀茹去过两次,一间接一间的绸缎铺子,每一间都很红火。
倒不如,就借干面胡同的名气,加上头先东家留下来的灶台案板,仍是做点心。
开铺子得要个精明能干的掌柜,要个勤快机灵的伙计再加个手艺好的白案。
想起又要物色人选,杨萱头都大了。
有心去找程峪商议,可上午刚把笔墨铺子交给他,下午又塞给他一间点心铺子,就算程峪愿意帮忙,杨萱也没脸这般使唤人家。
还是自己琢磨着干吧。
至少现在兜里有银子,就是选错路子也不至于挨饿受冻。
杨萱打定主意,开始思量需要做的事情。
首先把店面打扫干净,墙面被烟熏火燎的发了黄,得重新刷遍白灰,榆木架子要重新上漆,柳条筐子和托盘都得彻底地清洗一遍。
北间的窗棂有些糟,最好换两扇新窗子。
杨萱一一记在心里,看着天色渐晚,将门锁上了。却没着急回家,先往知味居称了半斤点心,看了看他们店里的布置摆设,又往街对面的客来顺称了半斤,这才顺着来路往椿树胡同走。
等回到家,夕阳已经将西天染红了大半,春桃蹲在灶前一边往灶坑里添柴,一边跟杨桂翻绳。
见到杨萱,杨桂将绳子一扔,跑过来抱住杨萱的腿不放,抽抽搭搭地问:“姐去哪了?”
杨萱皱皱眉。
杨桂确实养得太娇了,她才出去一个时辰就哭鼻子,而且还有春桃陪着他。
别的孩子她不清楚,可桃花她见过,五六岁的时候已经能生火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