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嗡嗡地回响在他的脑中。
鸩扶了下桌子,稳住身形,转头时面沉如水,不再手下留情。
一只色泽鲜艳的麋鹿出现在室内,比莉莉丝的思念体要大出一倍,尖利的鹿角反射着危险的光。
“莉莉丝。”在雄性麋鹿彻底压制住白鹿的瞬间,鸩的瞳色变深,不容反抗地捧起了莉莉丝的脸,“放弃抵抗。”
好不容易凝聚起的自我意识,瞬间被摧毁,莉莉丝身体软了下来,瞳孔开始放大。鸩觉得手指一湿,低头一看,却见莉莉丝没有哭泣,只是无声地落了一滴泪,她用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茫然地哀求道:“求,求你。我不想……忘记他们。”
少女跪倒在他的怀里,鸩抬手安抚地摸了一下她短短的白发,称得上温柔地说:“嘘,不这样做,你会更痛苦。”
他把神色空洞的莉莉丝放在病床上,仔细地调节了束缚带的位置。
预热了机器后,他转身打开柜子上的暗格。修长的手指抚过一整排记忆存储条,在角落里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一份。
【夏娃:4984-5000】
倘若有另一个实验人员在场,一定会惊讶,这是夏娃实验体罗赛尔丢失前,在实验室留下的最后一份完整的记忆记录。理应随着计划的废弃,被束之高阁,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鸩摩挲了一下指尖早已消失的湿意,想起莉莉丝的那一滴泪,心下有些怅惘。
原来,不曾接受退行的孩子,会有这样丰富的情感——即使是对于几个认识不过一个月的“朋友”。
和模仿自然分娩的罗赛尔很不一样,莉莉丝直接在营养舱内,成长到少女状态。她的脑波很活跃,却一直无法醒来,直到他们尝试了记忆植入。
然而,几个月前,莉莉丝被有心人从塔偷偷运出,一路逃亡到帝国边境,这个突发事件中断了实验进程,记忆只植入了一半。此后,她又意外落到银鬣狗的手里,一路辗转,经历了混乱的觉醒,脆弱的记忆区域被彻底打乱。
目前的状况很凶险,倘若人工植入的罗塞尔人格,与她自身产生的人格不能形成统一,恐怕两个人格都会崩溃,莉莉丝也会彻底回到昏睡状态。
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全盘格式化后,再重新进行植入——利用和她自身完美匹配的夏娃记忆记录。
鸩观察了一下病人的状况,稳稳注入了一支镇定剂。
只是……鸩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莉莉丝先前的恐惧,显然是针对这个房间。可无论是她,或是夏娃,都没有进入过这里。
不对,只有一次!鸩猛然想起,那个孩子,罗赛尔,只在第一次脱离“塔”失败后,被带到过他的记忆修复室。
这明明是从记忆记录中被完全抹去的片段,莉莉丝怎么会……
他再次复杂地端详了莉莉丝,然而失去自我意识的人,并不可能解答他的疑问。抬手拂过她稚气的面容,鸩回想起方才,她凶猛的共感攻击……共感么?
罗赛尔和莉莉丝的基因几乎完全相同,她又是强大的共感向导,两人之间产生共感,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在无意识间,他们共享了激烈的情绪。即使在莉莉丝昏睡期间,她应该也曾看到大量属于罗赛尔的生活片段,这完美解释了她异常活跃的脑波。
鸩微笑了一下,神情让人看不分明,似乎还带着一丝一闪而逝的骄傲。
多么强大的孩子,完美的杰作。鸩俯身,近乎虔诚地吻了吻莉莉丝满是虚汗的额头。
夏娃,莉莉丝……这些,都是他和“她”的孩子。
☆、领域
莉莉丝的意识在潮水间浮沉,仿佛下一秒就要消亡。鸩太过强大,对于她,几乎称得上压倒性的压制,一个简单的暗示,就将她的个人意识牢牢按回了水底。
尽管无法睁眼,她仍能感受到,来自外部的可怕压力——原本清晰的记忆,好像被看不见的暗流漩涡吞噬。
今天,昨天,大前天。
时光如流沙一样,从她徒劳并拢的指缝间,淅淅沥沥地消逝。
我不要!她抗拒着,想回到海面,却被窒息感紧紧扼住咽喉。
她不想消失。
即使只生存了一个月,她也想作为莉莉丝活下去。
黑暗中,没有人听见她的哀告和祈祷,记忆在轰鸣中被扯碎,消散。如果意识有五官,一定会流泪的,莉莉丝有些没出息地想。
她努力地回想埃夫里,星闪,白鹭,弥赛亚,甚至是鸩,可他们的面容,却依旧越来越模糊。
是真的,要忘记了吗?
莉莉丝无法控制自身意识的消亡,她好累,而无尽的黑暗,看起来很适合睡上一觉,也许醒来,就会有白鹭做的小牛排,意面,或者是弥赛亚的小饼干。
就在此时,黑暗中闪电划过,一路击穿海面,破开了汹涌的波涛。
活下去!
强大的暗示从大脑深处狠狠地击中了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