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拿他没辙,用力啧了两声走开了。柳卅大约是脸皮薄,涨红了脸,他快速念完最后一道甜点心,对容匪说:“点菜吧。”
他在泰国晒出来的那身黑皮早就褪了,人又白回来,脸一红,特别明显。
“那你点吧。”容匪说。柳卅已经不会再问容匪怎么不吃东西了,他一追究,容匪就问他拳是哪里学的,到最后对话都是无疾而终。
柳卅要了一桌子吃的,他吃起东西旁若无人,动作夸张,咀嚼的声音很小,被泰式炒河辣到了就使劲喝水。先前对他们爱理不理的伙计也被柳卅吃喝的阵势吓到了,索性拿了两扎壶水放在他们桌上让他喝个够。桌上的饭菜扫荡到一半,外头进来群客人,闹哄哄的。容匪望了眼,这群人打扮各异,有穿西装的,也有武师模样的,有几个武师腰上用一根红绳挂着块玉佛。容匪往柳卅那里看,红绳玉佛,显然是青帮混出了头的红棍的打扮。柳卅正吃得热火朝天,哪还有空看别人,他不闻不问,那群食客里有个光头武师倒先注意上他了。光头对身边众人使了个眼色,有个一身灰西装的年轻人哈哈笑着从人群里朝柳卅走过来,嘴上道:“这不是小阎罗吗?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东西?”
他个子不高,说话时鼻音很重,有点异国腔调,皮肤黑黄。柳卅瞥瞥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埋头吃饭。
西装男走近了,眼神扫过容匪,容匪笑笑,冲他举起茶杯,道了声好。那西装男视若无睹,伸手猛地拍了下柳卅的肩,人还笑着,继续道:“怎么已经点上了?都是谁点的啊?我看看,这回没再点些菜单上没有的东西了吧?哈哈哈吃泰餐的地方你张口要一碗云吞面,这种事情也就你干得出来。”
柳卅应了声,抓着筷子的手收紧了。容匪和西装男道:“原来是我这位柳兄弟的朋友,这满桌的菜,要是各位不嫌弃,赏个薄面一块儿吃吧?”
西装男按住柳卅的肩膀,冲着容匪说:“你们吃,你们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做红棍的,没那一身力气怎么行?不过这个小阎罗,真看不出来是根红棍,朱爷带他去泰国,我们一起吃饭,朱爷看他吃东西就高兴,我就想,怎么样嘛,这个人是带出来给朱爷找乐子的吗?”
容匪听了就笑,柳卅始终不搭腔,西装男又语重心长道:“小阎罗,社团不亏待你,你吃饱了也要好好干活,光吃不出力,那不就成了个活饭桶了嘛?”
不远处与他同来的那桌人都笑开了。容匪看看柳卅,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嘴里塞得满满的,一手捧碗一手抓筷,抬眼盯了西装男几秒。西装男脸上一僵,洋派地耸了耸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入座后,那群人还没消停,但凡柳卅一有什么动作,他们就爆发出串大笑。柳卅吃不下去了,放下了筷子,无声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容匪看他还剩了两条烤鱼,分了点鱼肉夹給他。柳卅不动,容匪把筷子推给他,说:“吃啊,别浪费。”
柳卅转过头看他,容匪脸上还是笑笑的样子,柳卅被他笑得顿住了,一擦嘴,一点头,也不要筷子了,左手抓鱼头,右手捏鱼尾,拿起来就啃。
容匪趁他吃鱼的时候去前台买了单,柳卅吃完他就招呼他走,柳卅闷头走了出去,容匪没他那么着急,慢慢行到门口,走之前还和西装男那桌打了声招呼。他算是明白柳卅从泰国回来捏着张菜单要学字的原因了。
这顿饭吃掉了容匪一张大钞票,他行到餐馆外时正看到柳卅从对面的包子店买了一大袋包子,往街上的乞丐碗里人手发了两个。包子发完,柳卅走了回来,容匪问他:“你干吗呢?”
柳卅说:“你请我吃饭,我该请回你,可你又不吃东西,就当是你做了点善事吧。”
容匪看柳卅有点济世活佛的意思,对他道:“你心地这么好,也别整天打打杀杀混社团了,剃了头去庙里敲钟算了,反正也是跟大哥混,佛祖可是三界龙头。”
柳卅站在餐馆外面搓鼻子,露出个懒得搭理的表情,说道:“那我先走了。”
他指指龙虎山的方向。容匪撑开了伞,挡着太阳,点了点头,他也没别的事情可干,打算回朝阳街,和柳卅恰是反方向。
但两人谁都没动,还在街上站着。柳卅踢了脚地砖缝,低着头问:“我还能学点别的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