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
归雁徊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下,待郭俊尘方一开口他又强行打断道:“且按我朝官典,见彗星,二十日内报,我几日后报有何不妥?”
“有事当然……”
“我倒要问问郭监副,”归雁徊笑着继续打断:“我是瞒了什么报,违了什么律,徇了谁的私,弄的什么权?”
“你!”郭监副几次被打断,气得不轻,此时怒道:“你不过是眼高于顶,觉得这小小的钦天监容不下你!但是归监正别忘了,按我朝律例,钦天监专职观测卜筮,未有特例不许调任!你再关心天子家事也没有用,这官路,归监正你已经走到头了!”
比起郭俊尘的气急败坏,归雁徊依旧显得波澜不惊,对于郭俊尘的这些话,他似乎没有半点反驳的兴趣:“郭监副,我品级再低,亦高你一阶,检校考核时,也是要在你的名字下面写个一言半语的。”
“你在威胁我?”郭俊尘问。
“没错。”归雁徊答。
郭俊尘想要再说,可他看着归雁徊,忽然就想到了他家中的妻儿,想到了年迈的老母,想到了老家中那几亩薄田。
身有牵挂之人,从来就做不到逍遥洒脱。在官场上,最容易被人拿捏的,也就是这些扛着生活的人。
见郭俊尘不再言语,归雁徊没有穷追猛打,他从怀中掏出一册线装书,递给郭俊尘。
“郭监副编纂的水文图,我看过了,郭监副稍作整理即可。”归雁徊说,“工部正筹划着兴修运河,得了先生的水文图,必会大加赞赏。”
这水文图,是郭俊尘的心血,看到它,郭俊尘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一般,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他问:“归监正怎么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这几日监上事情太多,都是拿回家去看,昨天刚刚批注完,结果今天忙的,一时忘了给先生。”归雁徊说。
郭俊尘一听,打开那水文图,里面竟已密密麻麻地做了标注,细细看去,一时胸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郭俊尘叹口气,“那这些事,归监正便自行处置吧。”
郭俊尘走了之后,邵杰才道:“你是真的忘了把水文图还给郭监副,还是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归雁徊看着郭俊尘,笑了下:“你说呢。”
邵杰沉默了。
“钦天监不好吗?”许久他终于追问,“许多人,一辈子也坐不到五品官,更何况这钦天监虽不大,归监正却最说得上话的,归监正如此才华横溢,将来作为天子智囊也不是不可能啊,何必去趟那滩浑水呢。”
邵杰后面的话,归雁徊好像并没有听进去,他又点着了自己那杆玉烟斗,陷入了沉思,归雁徊想得太过于专注,以至于将跟在他身后的邵杰落了下都未发现。
邵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明白,他的那份夹杂着嫉妒、崇拜与诱惑的痴迷,全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2章 惹人嫌小王爷
坐在案前的温珩,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昨天后半夜下了场大雨,满天的响雷惊得人不敢入睡。今早奶娘还神经兮兮地念叨:“昨儿个这是有阎王降世,要出大灾了”。
小王爷温珩却觉得,就算天下将有大灾,又与他有何干系呢?
编钟司鼓的韵律断断续续进入温珩的耳朵,圣上还未来,宗室与近臣分坐两边,各举觥筹应酬着。
哥哥温璃将酒盏递给他:“拿着。”
听到温璃叫他,温珩立刻将自己的思绪拽回来,他赶紧恭敬地接过酒盏,里面的酒味扑鼻而来。刚刚十五岁的温珩不动声色地屏住了气,他不太明白这不甜不辣的东西有什么好喝,但对于温璃的任何命令,他不能表现出丝毫拒绝的意思,哪怕是仅仅一个眼神,都会换来一顿毒打。
他实在是活得不像一个王爷。
当然,也没人把他当个王爷。
“跟我去与舅舅说两句话。”温璃命令道,温珩一听迅速扫了一眼对面几乎是坐在了末位的元功鸿,那是他与温璃的亲舅舅,当朝武节将军、西南军事总督。
“这……”温珩犹豫了下,“这不太好吧……”他们的舅舅此时正低着头专注对付着眼前的豚r_ou_,周身写满了“不要注意我”五个大字,作为在朝中洪德帝一派仅存的几个“余孽”之一,元功鸿待人处事尤其的低调。如今洪德帝一派死灰复燃蠢蠢欲动,景承帝一派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他们俩这身份现在去敬酒,简直是嫌日子过得太太平。
“你个蠢货!”但是温璃认为,温珩的顾忌实在是多此一举,在温璃看来,温珩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胸无大志、一事无成,温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情势了。”
与温珩不同,温璃已是加冠的年纪,他正襟危坐在案前,意气风发,颇有些英雄气概,“我们要让父皇知道我们可堪大用。”可是温璃不想做英雄,他想做太子。
哥哥的话让温珩打了个冷战,周遭的宗室似乎并未注意到二人在说什么,但谨慎起见,温珩还是低声纠正道:“是太上皇。”
温珩的话仿佛是叫醒梦中人的早钟,令温璃怒不可遏,他举起案上的酒盏,一把砸在温珩的头上,酒盏的裂口在温珩头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混着泼在他头上的酒,疼得温珩顿时就红了眼圈。温璃把温珩推倒在地上,一个耳光带着温珩又磕到了桌角,好不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