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子挪开,又去倒了温水过来服侍宝钗用,真是伺候的比甚么都当心。
宝钗靠在迎枕上,头发只松松挽了个油髻,气色看着仿佛比早先还好上些许。她用了温水,又自己拿帕子擦擦嘴角擦擦手,躺舒坦了才慢慢儿道:“想来这是有人假作厌胜之术想把手上的血渍洗干净。可是这又何必呢?既然能有这种叫人查不出的手段,何苦还非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回来折腾。那忠顺王连个子嗣都没,就是纵得他飞扬跋扈又能如何,横竖是个没下场要人走茶凉的,这么一折腾,反倒招人思索。天下聪明人多了去了,稍微想想不就想明白了?这竟是掩耳盗铃不提还把尾巴给露出来。”
沈玉轻笑一声,坐在绣墩上道:“谁说不是呢?满朝上下如今谁不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你没见林大人朝会上干脆都装起傻来,你别说,还真挺像的。”说着他也皱起眉摇摇头:“那圣贤书上反反复复满篇说得都是只有煌煌大道方可保万世太平,从来没有谁行甚**诡计能长久的。要么因果循环,要么自作自受,总归没有好结果。”宝钗接着话头道:“便是这话了,有这些摆弄手段的心思放在正道上,多少事儿也能办得成。不过也是眼下人心都坏了,能贪一百两绝对不贪九十两,若是设下养廉银子吧,国库里也拿不出这一份儿,闹得竟是皇帝家也没余粮了。说中兴,哪个又不想中兴,横是家里乱糟糟的竟无处下手。”
说句到了家的话,君要臣死,臣那是不得不死的,想不死也不成。若说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时候,为了抢那个位置才对亲兄弟下了如此杀手还勉强算是有些借口;到了如今忠顺王这里,人家这几年连个刺儿都没起,为了活命府里养了一堆戏子连个儿子都不敢生,这样的兄弟你便是容了他,能亏到哪里去呢。或不是实在不想看他,随意找个由头也能光明正大让其去死,怎么算都比弄这些后宅妇人手段恰当。做臣子的,不怕皇帝蠢,也不怕皇帝懒,怕就怕这种不走正道非得折腾些偏门儿主意的,谁知道他甚时候把这些手段使在臣下身上,此乃人心所背之事。
这也就是小两口关在房里切切私语时敢这般说,出去外面还不是随着大流往那些奇谈怪论上头靠。旁人不知,沈玉却不会不知。做了那么些年锦衣卫,到如今转回头一看,没有十停也有八、九停,这事儿估摸着就是当今出的手。当下两人便转了话头子说起家长里短,或不是讲讲亲戚家里哪个孩子的趣事儿,也就罢了。
宝钗只管舒服消停歇着,莺儿每每过来回些外间的事儿,但凡不干己家统统一句“知道了”就打发出去,再懒得思索那么些。上辈子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争荣夸耀好叫母亲面上有光,依附着贾家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算计到最后又落得个甚下场。现下看来还真不如一步一个脚印叫自家立起来,甚求亲靠友的,全都做不得数,要么俗语怎么说“打铁须得自身硬”,他人再是依仗不上的。
沈玉仍是在上直卫亲军里有一天没一天的应卯,老老实实做他的副指挥使,不抢差事不露脸,反倒得了个“老实人”的风评。这年头,老实人可不是甚夸奖的好听话,那是人家偷偷骂他呆呢。沈玉才不往心里去,这时候谁往前冲谁才是蠢,也不怕叫架到半空中下不来。没见连那一等一的聪明人林如海都想法子铺后路,军中的权力就更不能贪了。反正家里上到祖父下到媳妇儿,没有一个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攀的,何妨缓一缓脚步先看看局势走向再说呢?稳一稳总比火急火燎强,那忽的跟窜天猴一样上天的多半都得炸,何必呢。
沈家日子慢悠悠的过,好像这京里处处的火热和他们没有半点干系似的。沈老爷子也乐呵呵的只管在家带着孙子孙女读书,就这两三个孩子还要嫌弃不过瘾,非要去与亲戚家写信叫人把孩子送来。旁人哪舍得家里的宝贝疙瘩,除了迎春探春还有湘云那边,其他的各自找了理由拒绝,倒也罢了。
贾家的孩子早叫湘云养熟了,当初一岁大点的奶娃娃记得甚么,抱在怀里好好养上几日管叫弄不清哪个才是亲妈。再者她对孩子也着实是好,日日离不得身前的亲自仔细照看,便不是亲的也养得和亲得无甚不同。湘云心里有成算,王夫人下葬后家下用不着的下人尽数发卖出去,那些一看就是从贾家旧库顺出来的东西自然抄出来扣下,其他东西倒还让他们带着走。这一来一回家下平白弄出不少银钱,还裁撤了诸多白养着的闲人,家里立刻清爽起来,连账面也从容许多。等到孩子大些能略略脱出手,湘云又将少年时和宝玉一块儿弄出来的胭脂妆粉方子攥做一起与宝钗合伙儿开了个梳妆铺子,既往外卖这些脂粉,也与那些梳头娘子做个经济,一个月分得百十来两的红利,日子过得安稳舒心。
这日子一顺心,人的脾气也就好了,慢慢儿探春、迎春、惜春并凤姐儿都乐意与她来往,人人都道贾二太太是个再豪爽侠义不过的干练人儿,年轻时候那些荒唐名声儿渐渐也就不再有谁提起。
倒是凤姐厉害,贾琏叫流放了一千多里,约莫着也就是长安地界,大概去了三、五年,贾赦在金陵老家想法子筹了一抿子钱也把人赎出来,就送到凤姐长居的庄子上想叫儿媳妇管着。贾琏开始时还想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