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收了手,拍了拍旁边的蒲团:“坐罢,贫僧细说与你。”
江澜道恭敬不如从命,拂衣而坐,听和尚说起来。
这幻境名曰千顷陂【贝】,不知何时造就,入口虽然只有一条细窄胡同,里面却天外有天,千顷陂的主人鲜少露面,和尚也只知道他穿着一身凤羽的黑袍,那些下人行事果断狠厉,从不拖泥带水,且不喜言谈。
千顷陂未造之前,这里曾经是一方繁华之地,只是突然有一夜地陷水崩,这一带便成了一汪碧湖,数十户人家沉入水底,还淹死过不少人。
后来千顷陂的主人看中了这里,将此处化作了一片幻境,外人根本看不到这里,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他为何将你困在此处?”江澜道。
“不知。”和尚摇了摇头,“进来的人出不去,却能得到永恒的寿命,不老不死。”
“永恒的寿命?”江澜一笑,“原来是个长生境。”
道家幻境七七四十九,长生境,不灭境,真我境并列三尊,能制造出如此广阔的长生境的人,整个天下凤毛麟角。
以前在天界时,凌策为了方便给他种优昙钵罗,在后园造了一方不灭境,漫山的优昙钵罗四时常开不败。
那一方不灭境也就一个山头那么大,对凌策来说自然是弹指的事,若是换了他,恐怕要造上几年。
这方长生境如此浩渺,其主人绝非等闲之辈,江澜原本并不确定之前那黑袍凤羽的人就是凤和,此刻却不得不承认,多半是凤和无疑了。
神寂剑,凤羽袍,又能造出长生境,除了凤和,天界恐怕再无旁人能同时符合这三点。
可是两百年前凌策弑仙,凤和明明早已身魂俱灭,此刻是万不可能活着的,除非他当年用了什么秘术,在凌策的将归剑下金蝉脱壳了。
凌策历劫未尽,记忆无存,这一切便成了谜。
江澜听和尚说完,笑道:“不曾请教高僧尊号。”
和尚道:“当不起,贫僧法号还空。”
江澜这才仔细打量他,和尚容颜尚年轻,眉庭舒朗,一身灰色袍子,手指和虎口间有一层老茧。
他脖颈间戴着一条念珠,细看原是一个个果核打磨雕琢成,每个果核上,又刻着密密麻麻的细小的佛文。
不说话的时候,还空面容慈霭,和供桌上那尊半人高的佛像像极。
“这念珠不错。”江澜道,“方丈被困在此处多久了?”
“不知。”还空垂了垂眼,“一开始还记得年月,后来便懒得记了,终归是出不去了,记着年岁又有何用。”
江澜沉默不语,大抵,还空要找的人已经死了罢。
江澜一笑:“我和方丈不太一样,这千顷陂的主人,是我的一个故人。”
还空一时愣了。
“说不定,我还能带你出去。”
还空突然摇头:“出去便是灰飞烟灭了,我想着只要活着,说不定哪天,还能见到我要找的人。”
“哦?那人还活着吗?”
“他是个妖,寿命虽比不上神仙,活个几百年总归不成问题,我一直有个东西要送给他。”
还空说到此处,木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澜神色一凛,手上已经眨眼间幻出归离剑,走出门口。
刚出了门口,一个影子便从右边撞了过来,江澜将来人一扶,那人也猛的抬起头来看他。
夜幕沉沉,屋外灯笼光芒如昼,江澜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星辰般的眼睛。
“凌策?”
“素闻!”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对愕然的视线撞上。
“你怎么了?”
凌策衣服破了几道,灰头土脸的,看着很狼狈,江澜问他,他在摇了摇头,“无事,树枝划的。”
“先进来。”
屋子里还空还坐在蒲团上,见凌策进来,很平淡地打了个招呼。
江澜给凌策说了一番大体经历,省去了陷入幻境的情节,只交代了一下此处情况和他们所处的境地。
凌策也给他讲了讲经过。
之前他在客栈一觉醒来,见江澜还没醒,便想着给他买些吃的,好让他醒来不会饿着肚子,谁知到了西坊横塘,也不知是不是偶然,便进了这幻境中。
进来后他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只是一直在跑,想找个出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门口。
他走过重重殿阁,低回九转,如同进了迷宫,也穿过浅滩溪流,走过一亩亩油菜花田。
这里就像个缩小的大千世界,相隔不远,景象却截然不同,前一刻还在冰天雪地里走过,旋即下一脚就踏入了炽热的荒漠,没有任何的过渡。
他在烈日炎炎的沙漠里跑了一路,就快没有力气,谁知道转眼间,又步入了一片夜色杏林。
林子里灯笼如星,夜凉如水,酷暑之感有所缓解,他却不敢懈怠,继续四处奔跑。
谁知道便在此处和江澜遇见了。
三人将事情来龙去脉理清楚后,一时无话。
佛像前燃着几排蜡烛,照得屋里灯火通明,不比外面树林差几分。
半晌,凌策有些懊恼道:“是我大意了。”
江澜拍了拍他的手:“无事,别在意。凤和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必然是有目的的,还是想办法先离开这里罢。”
凌策道:“恐怕很难。我从进来便一直在找出路,几个时辰了,没找到不说,腿都快跑断了。”
他说完,江澜才注意到凌策的腿一直有些颤抖。他蹲下来给他捶腿,道:“是我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