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策长眉微挑,对他的不恭毫不在意,手一抬,示意江澜过去。
江澜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袖子一紧,猝不及防的,凌策把他抱进了怀里。
凌策目光沉甸甸的,低声道:“我叫凌策。”
江澜低低嗯了一声,微微挣了挣:“帝君放我下来罢。”
凌策果然松开他,目光跟着江澜挪动,看着他退到一旁,道:“去换身衣服。”
话落便有仙奴走上来,请他入内殿。
江澜认出这个仙奴,正是刚才通知他进见的。
“帝君为何会选我随侍?”他忽然问道。
记得当时,他进了殿,凌策面前跪下了,凌策并没有抱他,而是安排人给他换衣服。
当时也是此人带着他,只是那时他什么都不知道,胆子又怯弱,所以大气不敢出,半个字也不敢说。
如今问这人,也不过是发觉,这幻境虽然是假,里面的人却仍有思想,能随机应变,想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他一问,前方领路的仙奴不屑地笑了一声:“帝君为什么选你做随侍,你自己不清楚么?”
“不才愚钝,还请告知。”江澜并不恼,诚恳道。
这仙奴后来并没有什么好下场,在一个宴会因为冲撞了自己,被凌策赐死了。所以他没什么好气的,若是换了从前,他一定会面红耳赤地同他理论一番,如今却觉得,不过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罢了。
那仙奴是个没脑子的,被他一说,便开了话匣,冷笑道:“还能因为什么,帝君和你在凡间同床共枕了几年,旧情未消罢了。”
他这番话说的十分不屑,语气里满含讥讽,好像笃定了江澜不会得势太久。
江澜对这些冷嘲热讽全然无谓,却在听到同床共枕四字时蓦地一僵,猛的抓住仙奴,y-in沉道:“你说什么?凡间?凌策和我在凡间发生了什么?”
他力道极大,抓得仙奴的手臂发紫,仙奴疼得龇牙咧嘴,没想到江澜看着瘦弱,力气却这么大,他边挣扎边道:“还能怎么!不过是帝君床上的玩物,真以为自己成了凤凰了?你松手!”
江澜茫茫然松开手。
他曾经庆幸过自己不记得前尘旧事,因为飞升成仙后,他看过了太多生死荣枯,不管是凡人还是王朝,一朝得意一朝失势,一朝盛极一朝衰落,都是命数所在。
他自知凡人命如蜉蝣,而自己有幸成仙,得以免去朝生暮死之苦,所以为此深为庆幸。
却不晓得,原来凌策把他带上天界,竟是和他有过一段共枕之情。
倘若这仙奴说的是真……他飞升天界,至今已经数万年了。
数万年,凌策却从没对他表露过什么。
如今细细想来,从前从未在意的细节,都得到了答案。
他伺候凌策穿衣时那道随着自己挪动的沉沉的目光,给凌策梳头时镜子里那微微莞尔的神情是那么知足,那么眷恋。
每次和凌策一起吃饭,凌策都会不自觉地一直给他加菜,问他吃没吃饱,渴不渴,味道咸淡合不合胃口。
错了。
真是错了。
他竟从未察觉到不对,从未。
那时凌策一直对他很好,所以他便以为凌策就是那样一个体恤下人又平和近人的神尊,他还一直为有这样一个主人感到庆幸。
原来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是果。
江澜踉跄着退了两步。
仙奴挣开了他,便扔下一套衣服走了,江澜回过神来时,内殿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水蓝袍子,如水的质感,和凌策当初赐给他的一样,也是他最喜欢穿的一件,带着淡淡山茶香。
静默间,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江澜的手蓦地攥紧了衣服,缓缓转身。
凌策转过重重纱幕,在一扇环山抱水的屏风前驻足,看着他道:“怎么不换衣服?”
江澜道:“衣服贵重,不舍得穿。”
“呵,”凌策无奈一笑,想起了什么,安慰他道,“不花钱,这是天帝赐的料子,我找人给你做的,一个铜板都没花,你尽管穿着罢。”
江澜晃了晃,低声道:“是吗?”
“嗯。”凌策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却还是隔着一段距离,仿佛怕太亲近了会吓到他似的,道,“这个颜色适合你,你去穿穿看。”
江澜没动,低头摩挲着手里的衣服,半晌,凌策轻声唤了他一声,他没听见,没过多久,却突然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提高了声音道:“凌策!”
“嗯?”
他快步走到他面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当初不告诉他,他们是有前缘的。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原来是一直喜欢着他的。
否则,他和凌策今日必定是另一番局面。
他抓住凌策的衣襟,微微仰视着对方,声音里还带着颤抖:“你和我在凡界……你想瞒我多久?”
凌策睁大了眼。
他猛的抓住江澜的手,不敢置信道:“你记起来了?”
江澜的眼里满是血丝:“我不记得了,可是,我很想记起来。”
不管是好的坏的,那段属于他们的时光,永远都是不可重来的珍宝。
就这么被轻轻抹去了,他不甘心,不情愿。
凌策的手指在他的发鬓轻轻抚过,柔声道:“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都过去了。记不记得起来有什么所谓,在凡界你病得厉害,都是些痛苦的记忆罢了,不要也好。”
江澜闭了闭眼,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