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甘阳来。喏,那个小哥哥听说是从晋陵来的。”
甘阳与晋陵同属长州管辖,相距不远。孙蓬心头一凛,暗暗记下。
谢忱又问:“你们为什么会离开家乡?”
羡慕的看着伙伴狼吞虎咽吃**粮的小孩,老实道:“年初开始,长州一代就没下过雨,到了秋天,就出现了蝗灾。田里的庄家全毁了,没粮食吃,大家只好离开家乡。”
“州府没救荒吗?”
小孩摇头:“没粮食,只能吃树皮,只能饿着肚子喝水。”
小孩的警惕心不高,几块**粮就能问出想知道的事。长州刺史为何不立即进行救荒,江南东道诸州为何没有将饥荒的消息上报朝廷,这些问题光问小孩或者流民,是绝无可能得到准确答复的。
孙蓬把手里最后几块**粮都送给了孩子们,见小孩小心翼翼地把**粮藏进怀里,转身就朝家人身边跑,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殍而不知发……江南东道,长州州府,怕是要出大事。”
孙蓬低喃,摇着头,转身回到车上。
枸杞虽是个下人,可打小进了孙府,日子比起眼前这些流民就要舒坦得多,如今看到这副情景,心底难过的就是马车重新启程,也忍不住时不时回头去看一眼车后头。
待到马车一路上不断遇到新的流民,他的眼泪总算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七郎,他们真可怜。”
“嗯。”听到车厢外枸杞的声音,孙蓬低低应了一声。
“七郎能帮他们吗?”
“得到了晋陵,见过晋陵县令才能知道。”孙蓬闭上眼,“现在,什么都不好说。”
马车一路往晋陵去,这一回途中虽有遇到岔路,不管是孙蓬还是枸杞,都直接命车把式往晋陵方向去。
而在到达晋陵官驿前,谢忱已将长州以及晋陵的不少情况简单分析了一遍。
孙蓬离京前,虽有孙老太爷亲自教导了一番江南各地的风土人情,也听闻了不少江南官场的消息。但耳朵听到的东西,他不会嫌多,在亲自看到前,孙蓬希望能更多的了解一些东西。曾是太子的谢忱,在这个时候就很好的起到了先生的作用。
长州地处平原,以栽种稻米为主。其中长州产粮最多的地方,在于晋陵县。
晋陵熟,天下足。
这是先帝南巡亲眼见到晋陵稻米满地时发出的感慨。但今时今日,晋陵的粮食都不能达到丰收,百姓甚至不得已流离失所,那晋陵之外的地方该如何?
**旱、蝗灾、饥荒,晋陵县的这三桩事情,没有一件曾经出现在朝堂上,足以说明有人不希望晋陵的情况被熙和帝知道。
这个人,会是谁?
“长州现任刺史姓任,名璀元。他是仪凤五年的探花,尚书令王大人的门生。”
官驿的饭菜说不上不好,但以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来说,这里的饭菜过于丰盛了一些。孙蓬拿着筷子,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有些吃不下饭,耳边这时却听到了谢忱平铺直叙的话。
“这一路上,七郎可有注意到什么客商行人?”
孙蓬诧异,扭头看向枸杞。后者一脸茫然,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七郎,这一路过来还真的没见着什么客商!”
孙蓬闻言有些惊讶:“怎么会……”
谢忱只是笑笑:“晋陵的情况,怕是比你我猜想的还要严重。”
孙蓬神色复杂,手里的筷子有些捏不住了,索性放下:“枸杞,去跟附近的人打探打探,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枸杞应声,吃过饭后,就下楼找驿官套近乎去了。
其实不必枸杞去问,他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京,一路上虽都不曾事先放出过消息,但但凡在官驿落脚,总会有当地官员不动声色的接近。
然而,他们一行人在晋陵官驿落脚已有两个多时辰,却除了驿官,再未见过旁人,便是晋陵县的主簿、县尉都没肩上一个。
空荡荡的官驿内,除了年长的驿官,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孙蓬面上神色丝毫未变,心底却已经明白,不是县衙未将他这个监察御史放在眼里,便是县衙已经出了事,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果不其然,待到枸杞从楼下回来,开口便道出了孙蓬已经猜到的消息——
晋陵县县衙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