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暗示他,早被他五马分尸了。可如今这人是他的皇后,帝后再高贵也是寻常夫妻,况且边上没有外人,他屈尊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
于是皇帝弯下腰,把那只绣鞋捡了起来,白洁的缎子上绣着翠色的柳叶,鞋也像人一样干净爽利。拿到她跟前,别扭地递了递,“给你。”
嘤鸣穿上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二话不说抹头就走。
皇帝嗳了一声,“你上哪儿去?”
这哪里是突然,面子都丢尽了还跟他一块儿上雅玩斋,真当她是二皮脸呢!其实她的气生得没什么道理,自己迈坎儿失败了,也不该把气撒在他身上,她在恼什么呢?就恼他站干岸看笑话,还一句一句捅人心窝子。这样的爷们儿,放到民间该打一辈子光棍。真是老天没眼,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竟是皇帝,他除了这金光闪闪的出身,还有什么?
这回她有了经验,迈腿的时候一脚在缺口边沿蹬了一下,轻轻巧巧就跨过去了。皇帝在她身后喊:“哪里来的好规矩,朕还没答应,你也不请跪安,就这么自说自话的走了?谁给你的胆子!”
嘤鸣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内心情绪,然后回身扬手蹲了个安,“奴才告退了。”
她行完了礼又要走,这让皇帝感到十分不悦,“你站住,朕叫你站住!皇后……齐嘤鸣!”
气恼归气恼,嘤鸣到底没有那么大的胆儿抗旨不遵。起先硬着头皮走了几步,直到听见他连名带姓叫她时,她就不敢再迈步了。
她没辙,只得转回来,隔着缺口好声好气儿说:“万岁爷,奴才的衣裳脏了,再在主子跟前是失仪,奴才得回去换衣裳。”
皇帝皱着眉,嫌她穷矫情,“地上的土是干的,沾了点灰拍拍就是了,犯得上专程回去换衣裳吗?”
他难道不明白,她就是不愿意理他了,才借口换衣裳要回去的?天下最没风度的爷们儿叫她遇上了,往后还要嫁他,想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明明昨儿晚上还抱她回太朴轩的呢,她一头羞臊,一头觉得这人不是那么不可救药,结果天一亮他就现了原形,难道昨晚上的是鬼不成!
朗日下的皇帝,很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他寒声道:“你给朕回来,朕连鞋都给你捡了,你还要怎么样?朕是什么身份,你不是不知道,赏了你这么大的脸,你自己琢磨去吧。”
其实这也算极大的牺牲了,要是换做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近来万岁爷确实有寸进,但人家毕竟是皇帝,骨子里的傲慢根深蒂固,她也不能要求他变得像海银台一样体贴,更别说她未开口,就知道她的心意了。
皇帝呢,心里也有些委屈,觉得女人真麻烦,自己腿短迈坎儿趔趄了,还生他的气,这是哪儿跟哪儿!他如今好性儿,都纵着她,要是像以前那么厉害,她这会儿该拖下去凌迟才对。
谁还没点儿脾气,皇帝闷闷不乐地想,嘴里嘀咕着:“昨儿是朕生日,一样东西都没送给朕,醉得一滩泥似的,还要朕送回去……也不知哪儿来的脸摆谱。”
这点抱怨,一句不落全进了嘤鸣耳朵里,她心说你一个皇帝,天下最富的就数你,你还靦着脸和人要寿礼呢!这是她进宫头一个万寿节,本以为皇帝过生日和民间不一样,现在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她低下头,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奴才只身进宫,什么好东西都没带,也没什么能送得出手的。”摸摸头上,发簪这种东西送了他,他也没用。手上的镯子又太贵重,舍不得,只有胸前的十八子手串,是伽南珠子配了南红坠脚,不那么女气,勉强可以充作寿礼。
她摘了下来,双手恭敬地递过去,“昨儿奴才吃醉了,没能给万岁爷贺寿,请万岁爷恕罪。这是奴才的一点心意,万岁爷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皇帝瞥了一眼,隐隐欢喜,心道这块顽石总算还有知礼的时候。不过脸上不宜显出高兴的神色,以免不尊重,丢了份儿,于是挑剔的神情配上挑剔的手势,随意捏起了手串儿,也没细看,嗯了声道:“ 算你有孝心,这东西朕虽瞧不上眼,也不能不给你面子……那朕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嘤鸣腹诽不已,甚至动了想收回来的心思,但见皇帝把手串装进了袖袋,复转身向北缓缓而行。堤上风大,吹起了他发辫上银制的细碎珠结,簌簌地,为这人增添了许多秀色和清气。
嘤鸣跟在他身后,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带她去雅玩斋。皇帝的想法不过是想同她一块儿走走,宫里的时候他太忙,而且处处有眼睛。不像现在,堤岸两侧是浩淼无垠的烟波,这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说话也好,做事也好,没有那么多忌讳,像平常的一对未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