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放下茶杯,垂目思索,这个方法不错,只是婚期不能晚,在妞妞生产前把人送出门。
于是两人就婚期又磨蹭了几句,最后定在明年初夏,那时妞妞怀孕七个月,正好胎稳了嫁人。
这边厢唐宁把张老太爷送走,去隔壁应酬道喜的人。那边厢水明轩坐在程先生书房,谈话陷入僵局。
“你真不愿出仕?你要是想考功名,是再容易不过的。”水明轩不死心道。
程先生不耐烦道:“不愿。”
“那,那,到我府上做个客卿如何?很清闲,不入仕,只给我出出主意,是我的座上宾,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水明轩小心翼翼,看着程先生的脸色,渐渐说不下去。
程先生铁青着脸,“我还没差到那地步,你也别费那神,我外孙都快有了,早不想那些,我如今就想着怎么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水明轩红润的脸色开始泛白,诺诺道:“于阁老不久前被判入狱,情势不明,高莆任新的内阁首辅,他是皇上的老师,深得信任,偏偏他最是小人不过,贪污腐败,结党营私,任人唯亲,将来朝堂之上必定风起云涌,程定孟说你几年前整过广陵县令张德怀,他是高莆的人,如今已经被高莆调回京城。你的弟子三年后就要春闱出仕,以他的才华定然会高中,若高莆有意为难,他的仕途就要全毁了,难道你不想出仕帮他一把吗?”
程先生沉默半晌,方叹道:“悲矣,于阁老危矣。”
水明轩却不相信,道:“于阁老声望在那,朝里有谁能扳倒他,顶多罢官归乡罢了。你别只想着于阁老,想想你心爱的弟子才是正理。”
程先生望着水明轩的眼睛,道:“你没觉得,子安像一个人?”
水明轩一愣,不可置信地笑道:“难道,他真是那个冰块的私生子?”
程先生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你这些年只长了肉,没长脑子么?”
水明轩噎住,往深里一想,吃惊道:“当年说他的双胞胎妹妹被山贼掳去的流言是真的?他妹妹不是病死的么?再说子安是木匠的儿子啊。”
“当年的事不好说,她既然能在途中病死,怎么就不能在途中被山贼掳走呢?这么多年过去,估计只有同路的贵妃母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经我这么多年的打听,子安的确是他的外甥不会错。”
水明轩愣了一会,方叹道:“如此,子安有他护着,再好不过。你既然知道,怎的不告诉他,他这些年过得着实苦了些。”
程先生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幽幽道:“子安,不适合那个地方,我只愿他一辈子都不要去京城。”
☆、第四十六章 早晨
今年第一场春雨,绵绵下了一夜,和着刚刚化开的雪水,细细密密地渗入地底,唤醒沉睡一冬的生灵。
唐宁听着雨打窗棂,搂着娇妻和未出世的儿子,一夜好眠。
窗外天光大亮,隔壁公鸡打了好几次鸣,唐宁才不情不愿地离了老婆孩子热炕头,随手披了一件白色敞袖绸衣,这衣服是程姐姐特地做了留着给他春天出门踏青时衬在里面穿的,本来她想连着外罩一起做了,被唐宁执意拦下。
唐宁拉开门,惊醒了炕上的程姐姐,唐宁回身冲她一笑,喊了小桃端水,接着坐回炕上道:“这两天天气冷,你多睡会,一会让小桃把早饭端炕上吃,我有事找先生,就去前院和先生一起吃。”
程姐姐吃力地撑起身子,她的肚子已经老大,八个多月了。唐宁拿起一旁的靠枕垫在她身后,程姐姐靠好,她苍白着脸笑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早些起来,人也精神些。”
唐宁接过小桃递来的手巾,替她擦了擦脸,担忧道:“还是睡不着吗,怎么回事,可惜吕伯伯去镇上制药了,要不然就请他来看看。”
程姐姐摸摸肚子,摇头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又不是我一个人,别人也这样,等宝宝出来就好了。”
唐宁简单洗漱一番,也伸手摸摸儿子,“儿子,爹去找你外公玩了,等你出来了,咱们一起玩。”
程姐姐支不住一乐,轻捶了他一下,“越活越小孩了。”
唐宁大笑着起身,往门外走去,程姐姐在后头喊:“穿件衣服再走啊。”
唐宁站在门槛上回道:“就这一点路,一会到了先生那里还得脱,麻烦。”
关了屋门,唐宁回身,赫然发现院子里的桃树上点缀着好些粉红,饶是他忧虑着程姐姐身体,也禁不住翘起嘴角,沿着鹅卵石铺的小道,从厨房取了早饭,直奔程先生的屋子而去。
自从唐宁中了解元之后,他的财富就迅速积累了起来。除了州县里的丰厚奖励,还有很多村民自愿把田地挂在他的名下,以求借他的功名免税,成为他的佃户。当然也有自愿送田送房送美人给他的商户,不过这些都被唐宁拒绝了,他只挑了几户名声不错的农家做了佃户,即使如此,他名下也有了近一百亩的田地,俨然成了新的乡绅地主。
刚进屋门,外面带进来的冷气便一下子被暖气驱散,唐宁缓了缓神,看到程先生正捧着本书,坐倚着窗户眯眼看。
穿过窗户纸的阳光,柔和而温暖,落在先生俊美的脸庞,仿若抚平了他内在的棱角。唐宁却知道那不过是假象,哪怕经历过许多挫折,先生的棱角却从没被抚平过,只是在面对亲人时,他展露的从来都是尖锐背面的柔软。
看着先生十年如一日的侧脸,唐宁心中却涌起一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