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筠又拱了拱手,带着随从施施然从唐宁身边走过。唐宁拱手回礼,目送他离开,不经意间看到那小厮擦身而过时撇了他一眼,那一眼似鄙夷似厌恶,唐宁心中不快,自己好似没得罪他吧。
幸而他才被先生骂过,先生的教诲还在耳边。他仔细想了下,觉得自己刚刚并无错处,那别人的轻视与他有什么关系,该羞愧的是那人才对,他实在不应该因为一个品行不好的人而左右自己的情绪,坦然对之便可。唐宁若有所悟,原来这就是先生所说的风骨气度。
想通了的唐宁心情大好,刚刚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他又找了个下人问清程姐姐住在正方左边一处独立小楼,便整整衣衫,径直往那边去。
唐宁到时,程姐姐午睡刚起,正在洗漱,反正两人熟识,又都是农户出身,并不讲究男女大防那一套。唐宁便丫鬟直接引到一楼正厅等候,不一会,程姐姐便从二楼下来。
唐宁抬头望去,只见程姐姐身着一件黄绿色对襟上衣,下面是水绿长裙外罩透明纱衣,脸上有些许血色,水润的大眼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唐宁心如捶鼓,呆呆愣住,原来那个苍白瘦弱的小女孩不经意间已经长大,如此的清丽脱俗,似出水青莲一般。
程姐姐轻轻拍着唐宁,“想什么呢?”
唐宁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程姐姐的下巴,突然冒出了一句:“姐姐长得比我还高啊。”话一出口,唐宁就恨不得再吞回去。
程姐姐噗嗤一笑:“我从来都比你高好不好。”话语里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跳脱和俏皮。
唐宁也乐了,看来程姐姐身体应该很好,平日娴静的她居然也有如此活泼的一面,“程姐姐最近可好?吕大夫怎么说的?看姐姐这样应是好消息了。”
程姐姐眼中带着亮光,笑着说:“吕伯伯说这次治疗效果很好,我的病很有起色,只要平日不大喜大悲,保证我活到三十岁。”
唐宁也跟着笑,只是这次笑的却有些苦,才三十岁,难道真是红颜薄命么?
程姐姐看不得唐宁这个样子,装作不悦道:“你在可怜我么?”
唐宁连忙摇头,强笑道:“我是舍不得姐姐,姐姐能陪着先生和我的日子自是越长越好。”
程姐姐叹口气,安慰他:“人哪,就是不能太贪心。想当初吕大夫说我只能活到十三岁,现在我能活到三十岁已然是老天格外开恩了,怎敢奢求更多?三十岁足够我嫁人生子了,抓紧点说不定连孙子都有了呢。”
唐宁看着程姐姐满是憧憬的双眸,心头又是开心又是酸涩,他开心是因为之前的程姐姐眼眸如同死水一般,现在她的眼中却波光粼粼,只因她有了希望;他心酸是因为她所憧憬的不过是普通女子的一生而已,对于别的女子而言,嫁人生子也许是人生必须的步骤而已,而对于程姐姐,这些却是她耗尽生命也难以追求的。想到这里,唐宁暗暗发誓,他要用尽全力达成姐姐的愿望。
程姐姐看着唐宁还是愁眉苦脸,不高兴道:“这是好事啊,若是我有了孩子,你可得好好照顾他们,你能给爹爹养老送终,却不能陪着爹爹解闷,我的孩子就能在爹爹膝下承欢,以解寂寥。”
唐宁听程姐姐话语中有种透彻的沧桑,心里越发难受,他不愿再扫兴,转移话题道:“姐姐才多大,就孩子啊孩子的,也不羞羞,再说你未来夫家同意给把孩子给亲家么?”
程姐姐顿时羞红了脸,追着唐宁捶打,唐宁哈哈大笑,这闪那闪的就是不让她打到,屋里笑声一片。屋外桃枝上的花骨朵也在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中悄然绽开一条缝。
而此时,不远处,吕大夫的书房内却有些剑拔弩张,准确地说,是吕大夫单方面发难。
“怎么,就算满院的太医医不好她,我那自诩天下第一的好儿子也医不好她?”吕大夫眼含讥讽。
“二皇子病危,吕太医并一干御医都日夜留守九华殿,无事的其他太医对岳母的病都束手无策。”
说话的便是刚刚和唐宁称兄道弟的谢白筠,此时他满身的fēng_liú气已全部敛去,神色肃整,整个人看着沉稳内敛却隐含锋芒,十分有压迫感,若是唐宁在此决不能相信这就是他刚刚认下的兄弟。
吕大夫丝毫不被对方所慑,继续嘲讽:“二皇子三天两头‘病危’,他有没有病危,你比我更清楚。把他拉出来诊脉,二皇子死不了。”
谢白筠一窒,有些不悦道:“宫廷之事怎可胡乱猜测,再说吕太医善于治慢症弱症,岳母得的是急症,还是要靠您出手才行。”
吕大夫似是被他这种隐晦的拍马撬动,或是听别人说他儿子不好心里高兴,便只是哼了一声,松了口风:“我现在手头有个病人,要出诊,等半个月后再说吧。”
谢白筠急切道:“我岳母的病可耽搁不得。”
吕大夫不耐烦地摆摆手,“她那是心病,我去了也没用,说不定过了半个月,她想通了,病自然就好了。放心,一时半会的死不了人。”
说着便端了茶,谢白筠无奈,憋着气往门外走,忽然吕大夫又在后面补了句:“等等。”
谢白筠心中一喜,以为他改了主意。
却听他紧接着道:“你的毛病,我清楚得很,刚才你碰到的那个孩子是敏之的弟子,是个好孩子,不是你可以随意碰的,若让我发现你招惹他,这辈子我都不给你看病。”
谢白筠陡然怒气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