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玩意啊。”张佳乐怒道。
“糖啊,怕你喝药嫌苦,又哭。”
“又个屁老子哪里哭过了,打哭你啊姓叶的。”
他一边骂,一边拨开那个纸包。
不是什么糖,就是块圆圆的小酥饼。这样的东西南方很多,漠北却不常见,张佳乐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吃过,也不知道叶修到底从哪里弄来这样的稀奇玩意。
南疆就特别流行吃这样的饼,馅料比较特别,要用应季的鲜花,选的是那最娇嫩馨香的品种,带着清晨的露水采摘,否则等到日头高升,阳光一照,花上的清香就散了,饼便也不稀罕了。
这样做出来的鲜花饼,他全家上上下下都喜欢,百花谷上上下下也都喜欢,张佳乐自己,也很喜欢。
他把这圆圆的小饼掰开,里面自然不是什么鲜花,只有浓浓的糖渣,都结了晶,被光一照,就显得亮晶晶的。他没有吃,就发了一会呆。叶修坐过来伸手搭他的脉门,看见张佳乐像中了邪一样发愣。他吓得赶紧探了探他的内息,发现没有走火入魔,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见张佳乐转过头来看着他,用叶修十来年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张佳乐算不上绝顶的英俊,只是那一双眼睛极有神,黑白分明,永远是神采飞扬,那光彩仿佛永不熄灭,就算是极伤心的时候,也是亮的。
而他正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
叶修总以为自己特别了解张佳乐,他明白他的寂寞与不甘,明白那些挣扎与决断。叶修也许不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因为叶修是叶修,而张佳乐是张佳乐。但要理解张佳乐这样的一个人,对叶修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太艰难的事。
可他现在觉得张佳乐的眼神有点看不懂了,说看不懂,但又似乎有一点点明白。
门外突然传来苍凉的歌声,那声音苍老悠长,声声泣血。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坠为谁功。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张佳乐仿佛惊醒一样收回目光。
他刚才想了很多很多东西,想起南疆的家,想起百花谷,想起邹远和唐昊笑嘻嘻的模样,想起那时候和孙哲平游荡江湖。又想起叶修和他的却邪,想起四个人曾经干过的那些年轻气盛的糟心事,想起剑与血光,阴雨天隐隐作痛的肩头,想起那摸不到的天下第一的旗。
还想起叶修那仿佛什么都懂的目光,想起并肩同行再闯江湖的开心快乐,想起他说我们是一伙儿时,自己胸腔里如鼓的心跳声。
想起两手空空,却又仿佛能抓住什么的恐惧。
扰乱世间万种情。
他低下头去看手里那块饼,抓起来一口塞进了嘴里,只觉得满口甜蜜,没有鲜花,也有糖渣。
“太甜了。”他鼓着腮帮子说。
“是啊,太甜了。”
“你知道太甜了你还给我吃?”
“那当然了,太甜了难道我留给自己吃?”
“你滚吧!”
他一如既往地说些气人的话,他一如既往地恼怒起来。这简直像永远都不会变的戏码,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起码令人安心。
他们都像刻意遗忘了那一瞬间的悸动与暧昧,都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世间万种情,有些刻骨铭心,有些细水长流,有些情天恨海,有些一灯如豆。
然则人活一世,明明独生独灭,自古却是情关难过。
拾.
第二天他们就启程了。张佳乐躺了三天,如今一朝得解放,憋得是神采奕奕,精力旺盛得像脱缰的野狗。
叶修买了一些干粮和绳索说要进山,他这回似乎认真了很多,不用张佳乐催促,就花了不少钱叫张佳乐帮他买了镇上能找到的最好的马。而张佳乐喝了三天的中药喝得满口寡淡,知道马上又要开始过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于是慷慨激昂地跑去镇上的馆子胡吃海塞连吃带拿,口袋里都塞满了油纸包的葱油饼。
他不善饮酒,因为暗器一行讲究手稳,忌讳烟与酒。可不知为何却依旧心血来潮地打了两角桂花酒。这酒非常便宜,年份尚新,几乎没有几分酒气,甘冽甜美,喝得他两颊飞红,双目含水。
于是这两个人跑在路上,张佳乐这一高兴,放开了手策马狂奔,叶修便只余下了吃尘。他简直从中找到了乐趣,直到叶修威胁要一石头打死他的马,考虑到叶修的新欢完全没有给自己的青骢抵命的价值之后,两个人才算是老老实实地继续把这路走了下去。
然而说是走路,可张佳乐根本不知道叶修走的这是什么路,在大山里九转十八弯,越走越荒,连半点人烟都没有。走到后来叶修自己也晕头转向,掏出一份地图,两个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最后张佳乐发表的唯一言论就是,这图画得很细,字也写得不错。
“小乔的字是写得不错。”叶修满脸得色,仿佛这端正的小楷是出自自己之手。
不过也许是托喻文州及时通知的福,又或许是叶修策划的路线实在是太过诡异,他们再没有遇到过什么外敌,一路平安无事。
张佳乐的伤口已经结了疤,愈合中的创口奇痒无比,晚上两个人轮流守夜,轮到叶修的时候,就会看着张佳乐不让他瞎挠。
于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张佳乐的手上就有一个黑乎乎的鞋印。
“你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