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躲着。
走廊上的脚步声算不得熟悉,但高城确信那是成才。
狙击手特有的轻巧稳定的步伐来到了一楼大厅,节奏有些迟疑地慢了下来,又停住了。
高城探头一看,发现对方也正向着操场的方向张望。
他的名字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成才!”
面前的人转了身,高城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等这么半天了,他根本没想过找成才是要说什么。
那,就陪我呆一会儿吧。
这是个微风吹拂的下午,空气的流动拯救了某种憋闷和窒息。
成才手里拿着的表格,时不时被风吹得哗哗响。
高城刚才已经注意到了,上面盖着两个大红的公章。
很好,他终是留在了老a。
可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欢欣雀跃。
说实话,自己看到那两个触目的大印,心里也觉得有点儿堵得慌。
摸支烟出来点上,高城发现自己难得地不想说话,只想和身边的人一起站着。
可终归还是得说点儿什么,自己不出声,旁边的那个兵绝对可以把嘴闭到海枯石烂。
烟灭了,没话找话般开了口,紧接着就后悔了。
你确定去老a了?这到底算什么问题!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还是你让他去的,现在又问。
旁边的人对这问题倒是没什么意见,停了片刻就点头答应。
那好好干吧,还能说什么呢。
关心吧根本不用,这个兵心里什么都清楚,根本不用再提醒;表示替他开心吧,这确实也开心不起来,都是别人的人了……
又一次失语的胡思乱想中,突然听到一句轻飘飘的问话:你真的想让我去老a吗?
高城心里一震,脸像冻住了,又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感受到身旁再次投来令人招架不住的目光,心里叹道,真是见鬼的狙击手,一击中的。
真不想让他去。
可自己真的不能这么自私,明知道老a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明知道他重新爬起来不容易。
可被他这么问着,要想回答“是”,还真是不容易。
远处自己的队伍又过来了,高城觉得松了口气。
就这样吧,现在张口说什么都显得诡异。
现在你是个好兵,将来会变得更强大,要努力。
身处a大队的许三多经常来信,成才从来不写。
高城偶尔会感叹那小子没良心,可心里又隐隐觉得庆幸。
如果他写来,积累个几封,自己势必得多少回两句,可真要给他回信,却完全不知道如何下笔。
倒不如就看着许三多的信,反正想了解的基本都会提到。
比如这一封里,许三多就很担心地说,成才出问题了。
忍不住打电话给袁朗,对方说,小事儿,出任务杀人了,没啥反应,还挺高兴。
高城一下来了脾气,啥高兴,许三多杀个人魂儿都丢了,他倒是高个头的兴!
自己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老a的基地。
可真等见到了成才,心头的无名火瞬间就灭了。
他确实在笑,笑得腼腆安静,没什么遮遮掩掩,眼神却依然让人看不清。
高城只觉得一阵心疼,转而化为郁积的怒气,一脚就踹了上去。
这么久了,他还是老样子。
从离开七连直到现在,那永远端正的肩膀总好像背负着什么重担,从不卸下来,也从不找人分担。
有时忆起成才在新兵连笑得没心没肺、洋洋得意的样儿,高城会禁不住感叹,到底是什么经历让那么生动的一个孩子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在七连当兵的日子,自己到底教给了他些什么?
心里愤懑,因为他的倔强,也因为自己的无力。
结果,又一次看到了他哭。
默默地,没有声音,甚至嘴角还向上弯着,可脸颊确实爬满泪痕。
高城稍微放了心,还会哭,说明还有救。
没再说什么,任由着他流泪,能有个发泄的出口,他心里那些沉重的东西,也能减轻些吧。
成才对自己有多狠,高城是知道的,他会哭,一定还是碰到了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他能在自己面前哭,说明对自己这个连长,还是依赖着的。
于是伸出了一只手揽住他,希望能给他些温暖。
身边的人紧挨着自己,慢慢停止了哭泣,而后轻声地询问,你相信我吗?
当然,当然相信。
何止是相信。
不知从何时起,对这个兵的感情远不止信任这么简单。
想起他,心里便混杂起各种情绪,担心、佩服、心疼,还有,牵挂。
旁边的人渐渐放松了身体,他说,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高城深深地吸口气,胳膊没动,伸展一下放在他肩膀的手,又重重地合拢。
没关系,如果真能帮到你,我就觉得很欣慰了。
知道你什么都能抗住,什么都能做到,但请对自己好一点儿。
哪怕是为了我。
后来许三多的信里,依然是日常琐事,集训了、搞活动了、出任务了、挂了小彩但不严重,连长你放心,大家都挺好的。
成才依然是一个字都不写。
但是却没那么揪心了,知道他在那里过得很好,就够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一直驻守在心底散不去,那就是思念。
伴随着每天的生活与工作,漫无边际的思念。
再见到他又过去半年。
集团军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