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恩无言以对,爬伏着大声痛哭,陈抟怒不可止,想当场废了韩通的武功。
商荣见韩通袒护王继恩,还算是条有担当的好汉,反观王继恩一味扮演柔弱受害者,无形中把黑锅扣给韩通,太过自私狡猾,因而仗义直言:“师父,韩师兄是在替王师弟背过,他对王师弟有多好,师兄弟们都看在眼里,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反正我不信这是他一个人的错。”
他无视赵霁拉扯,坚持畅抒己见,王继恩猛地抬头转向他,泪眼赤红,胸口托起火狱,仇恨并非一蹴而就,它躲在不断淤积的伤害中,在某个界点突然露出青色的獠牙。
陈抟嘴唇似怒蜂的翅膀抖个不住,逼到商荣跟前,口吻硬如铁砖。
“你还理直气壮说别人,论过错,你比谁都严重!”
商荣辩解:“徒儿自会反省,可是师父,以前大师兄喝花酒逛青楼您都不大管他,我们玩玩游戏您就大发雷霆,两件事性质差不多,区别无非是一个是跟女人一个是跟男人,那后者还是假凤虚凰,按说更不打紧啊。”
他正经理解被当成胡搅蛮缠,赵霁见陈抟举起巴掌,赶紧挺身护住商荣,横下一条心承认:“太师父您别怪商荣,他被我骗了!”
说完一刻不停地分解骗术,从当年诱拐商荣打手虫、亲嘴,一五一十交代到最近的翻云覆雨,连他谎称女人有鸡、巴这样寡廉鲜耻的假话也一并招认了。
众人瞠目结舌,商荣尤其惊懵,不相信自己会身陷一个骗局长达三年之久,被这扮猪吃老虎的徒弟随心逗弄。
陈抟的怒火调头烧向赵霁,但这小子的行径已超出他的描述能力,只好放弃责骂,叱问他为何这么做。
赵霁更不迟疑,大声说:“我喜欢商荣,早就喜欢他了,想和他做夫妻,一辈子在一起,怕他不答应才想方设法骗他。”
周围再次沉静,王继恩下巴悬泪,心先落地碎裂。商荣持续惊懵,思维史无前例的迟钝。
陈抟用力拍了拍脑门,两道眉毛拧成了倒八字。
“商荣是你师父,跟你一样都是男子,你如何能与他做夫妻!?”
赵霁豁出去了,热血激昂道:“就是不可能才用骗的啊,弟子知道撒谎不对,话虽假,心意真,至死不后悔!”
他表现得英勇果敢,不见半分愧惧之色,陈抟对付不了视死如归的小流氓,头顶裂开一条缝,长满苦恼的蒿草。
这时四徒弟景兴平跑来,前日他陪谢渊亭下山送信,来去行程七天,提前归来想是遭遇事故。陈抟听过他的耳语,凛然一惊,命他去书房等候,向四个不肖弟子发布临时惩处令。
“韩通你去后院天井里跪着,商荣继恩跪到观门外去,赵霁就呆在这里,为师待会儿再来与你们计较。”
赶到书房,景兴平已将那件意外之物摆在书桌上,陈抟仔细端详这块镇纸形状平平无奇的黑铁片,实难相信这就是世人苦苦争寻十余年的无价之宝“九州令”。
再过二十天,武林联盟将在益州举行集会,大会委任五名蜀地的大派掌门为东道,陈抟是其中之一,故而派谢渊亭、景兴平去联络其他四位掌门,商量与会事宜。
谢、景二人下山后在眉州附近撞见一伙江湖人士混战厮杀,几十个人死伤大半,最后数人像是一伙的,合力围攻一名虬须汉。
师兄弟救下那汉子时对方已伤重不治,临死前交出这块铁牌,说是当年真理佛留下的“九州令”,那些江湖客都为争夺此物而死。兹事体大,谢渊亭让景兴平立即回山报讯,自己独立执行送信任务。
两三个月之前,江湖上已在风传“九州令”重现的消息,陈抟过去就认为此乃不祥之物,如今不意落到玄真派手中,恐会惹出祸端,命景兴平去请段化前来商议。
云起雪飞,太阳也经不起严寒,躲进了厚厚的云絮里。
商荣跪在雪地上,神思随着空中的飞雪飘忽不停,一遍一遍回想赵霁方才的告白。
他内力深厚不惧寒意,又被这些火炭般炙热的话语熨烫,脸颊反反复复红热,心里仍很惊慌,却并不难受,仿佛候鸟乘风飞向温暖的国度,再剧烈的颠簸也觉欣然。
“那坏小子想出这么多馊主意算计我,还说要和我做夫妻,想得倒美,我看他就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一辈子骗吃骗喝还骗色,我又不是傻子,哪能让他处处占便宜,想赖上我就得老老实实听我使唤 ……”
他游思乱想,连续不经意地露出喜笑,王继恩跪在三丈外的地方,一丝一毫看得清晰,商荣胸中艳阳高照,他心里冰冻三尺,紧紧握住身下的雪块,让它在掌心融成水再结成冰。
跪到午后,甘钰宁和朴锐偷偷摸摸跑来,商荣见他们一副避猫鼠的胆怯模样,等二人在他跟前跪下,就更纳闷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甘钰宁吃力抬起耷拉的脑袋,万般歉疚地看着他。
“商师兄我们对不起你。”
商荣来回观察他俩,受不了这吞吞吐吐的磨叽,催他们有话快说。
甘钰宁快哭出来:“我有两招剑法迟迟想不明白,昨晚去你家请教,不小心……不小心看到你和赵霁……”
商荣顶上一个霹雳,惊道:“昨晚来的人是你?”
甘钰宁点了点柿子红的脸,接着请罪:“我当时吓坏了,一晚上没睡着,今早天不亮去茅房解手,遇到朴锐,忍不住跟他说了,谁知……谁知师父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