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凭朱大夫都没办法了, 只怕我爷爷他真的是没的救吧。”
朱大夫心里不是滋味,老霍家太倒霉了,看着面前这身量还没长开的小姑娘,即便一向见惯生死, 还是心生同情,“现在就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您一家还是看开些, 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送走了朱大夫,霍颜独自坐在霍老爷子屋里, 拉着老人的手,仿佛看到了上辈子自己的那个爷爷, 心里越来越难受。
“爷爷,您真的要离开我了?您就真的放心,把这个家交给我了吗?”
霍老爷子半眯着眼, 目光空空地盯着房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得懂话。霍颜很清楚朱大夫说老爷子全凭一口气吊着是什么意思,他是惦记着霍平章,所以霍老爷子的大限,只怕也就是秋审之后。
人究竟能不能出来,究竟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着落。
这块悬着的石头放下了,老爷子也就要撒手了。
这时房门推开,春巧探进头来,霍颜忙调整好情绪,撇过脸深吸两口气。除了抱着猫哭两鼻子,她可不愿让其他人看见她垮下去的模样。
春巧:“阿颜姐,朱河他们回来了!咱霍家班的人都回来了!”
已经躺在床上几天没什么反应的霍老爷子,手指忽然动了动,毫无神采的眼睛里迸射出几许光,身体也颤抖起来。
霍颜怕爷爷太激动,忙道:“爷爷,只是霍家班的人回来了,爹还没有回来。”
老爷子眼睛里的那点光又迅速灰暗下去。
春巧本来还挺高兴的,可是看到霍老爷子这样,眼泪又不争气地啪嗒啪嗒落下来。
霍颜给霍老爷子盖好被子,撸了一把春巧的狗头,“哭什么,今天应该是高兴的日子才对。走吧,去看看娘给大伙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春巧忙不迭点头,用袖子擦干眼泪屁颠屁颠跟在霍颜身后,对自己无比嫌弃。她可真是不争气,眼泪窝子这么浅!看看她家小姐才叫强大!女儿有泪不轻弹,不然怎么做大事!
虽然霍平章没有回来,但是家里能回来活人总是大喜事,而且霍刘氏现在对闺女蜜汁自信,觉得她闺女能把霍家班这么老些人捞出来,肯定也能想办法救出霍平章。所以霍刘氏兴致勃勃忙活了一桌菜,给霍家班的人接风。
朱河也烧了好多热水,让朱江等人洗澡,还用艾草叶子将他们在大牢里滚过的衣服洗了。
然而相比于霍刘氏等人,霍家班的人却并没有多么喜庆,一个个都心情沉重。
“夫人,班主他还没有消息吗?”有人问。
“是啊嫂子,班主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霍刘氏眨巴眨巴眼,去看旁边的霍颜。
霍家班的人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拿霍颜这么个小丫头当回事,不明白好端端和霍刘氏说话,她去看霍颜干什么。
朱河看不下去了,决定来一场科普。
“大家还不知道吧,自从班主出了事,老班主病倒,咱们霍家都是小姐在管。大家伙今天能顺顺当当从大牢里出来,也是我们小姐走动的关系!”
小姐?
霍家班众人全都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来,哦,原来霍家还有一个小姐呢!只不过对于这个所谓的“小姐”,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她被霍班主拎着鞋底子追着满胡同乱跑。
朱河见众人这态度,急了,“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不信我带你们去王公……”
霍颜夹了个鸡翅膀塞进朱河嘴里,“好了朱河,别胡说八道了,咱班里的人这次能平安出来全靠老天爷保佑。你想往我脸上贴金,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朱河叼着鸡翅看霍颜,有点懵逼。
从回来就一直闷声不吭的朱江忽然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瓮声瓮气道:“什么老天爷保佑!还不是多亏了班主!要不是出事儿的时候班主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一口咬死我们不知情,是受他指使才演的那场戏,咱们能只是挨一顿板子吗!”
有人被朱江吓了一跳,“哎,朱江,说话归说话,你干什么这么大的火气?”
朱江愤然道:“我有火气?当初明明大家都听见了,那传话的小太监就是让我们演的武媚杀皇后,结果审问时你们怎么说的?都说不知道!这是兄弟吗?对得起班主吗!”
这时一个年岁稍大的人忽然冷笑一声,“江子,也不能这么说吧。我们大家这次遭难,本来就是受班主牵连的。要不是他把人家徐班主的儿子害死了,能这么往死里整咱们?”
“吴师傅,你!”朱江眼睛都红了,要不是被人拉着,只怕拳头都要抡到对方脸上去了,“吴师傅,您可别忘了,您是前声啊!当时老佛爷动怒,是说过要让人毒哑您嗓子的!要不是后来班主站出来替你挡罪,您还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吃饭?”
吴师傅就是专门负责唱腔的“霍家班第一嗓”,可以说是班子里的顶梁柱,平日连霍平章都要敬着他,何曾被这么顶撞过?于是当下沉下脸,冷哼一声,直接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