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一事, 不消半日就传遍了帝京, 一月前百官与陛下叫板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陛下即将出孝期,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秋日,凉爽的季节。
数日前争执得火热的朝堂,日渐冷清,小皇帝很多事都可以自己决策, 下诏给予六部执行。朝堂上已经无人再试图挑战君王,撤了容安与旬翼, 震慑到了很多人, 外有大军驻扎, 内有禁卫军,皇帝将手中军权握得很牢固。
卫凌词从不上朝议事,帝师不过是虚职,她虽是军中元帅, 可皇帝未下诏准你上朝, 她也不会提及此事, 但几十万大军在城外等着也急需解决。
她进宫去找皇帝商议, 本是夜间亥时, 旬长清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安寝都有固定的时间, 早朝需她早起,晚间睡得再晚就不该了。明明该睡觉的时间, 她竟还在接见朝臣。
趋步走近后, 日含主动将她迎了进去, 指着殿内坐在下首的人,低声道:“他缠了陛下很久,劝陛下放王爷出牢。”
旬亦白这些日子在外奔波,找了很多朝臣,想让他们在陛下跟前求情,放了父亲;开始有人应承,久而久之,陛下压下来所有的奏疏,早朝更是不提此事,所有人就看出了矛盾之处。
陛下前些年还小,对于平南王不得不迎合,听之任之,如今陛下牢牢握着兵权,怎会饶过一再与她唱反调的人。
再者,有些传言说,早些年,王爷将陛下留在帝京做人质,不顾其死活,若非她福大命大,早就丢了性命。
帝京内猛虎恶狼如云,一个不受待见的小丫头,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如今过继登基,哪有亲情可念。
这些日子,旬亦白感到了人情薄凉,比之先帝时期被邵家打压还要难熬,天牢内守卫森严,他更进不去。父亲如何,他更探听不到一丝消息,让他如何不着急。
卫凌词进殿时,两人犹在僵持着,旬亦白跪在殿内,神色颓靡,不似以前神气飞扬,她微微摇首,上前命人撤了旬长清案前的茶盏,怪道:“你该就寝了,喝茶不容易入睡。”
看到眼前人微微怒气又无法出,旬长清颇觉有趣,她拉着人在一旁坐下,将手落在她的膝盖上,示意她稍安勿躁,望着旬亦白,语色寒凉:“你让朕念及旧情,朕想问问,当年王爷将朕留在帝京为人质,弃我一人来换得平南王府的安危;如今,旧事重演,朕杀他留平南王府满门荣耀,你该知足了。”
弃卒保车,这是战场上常做之事,旬亦白心中明白,可是听到那个杀字,膝下青砖上的寒气钻入了肌肤里,让他在初夏也觉得如置冬日,犹觉身上单衣不足御寒,他忙叩首:“陛下,平南王府愿与父亲共进退。”
旬亦白虽不如其兄行事稳妥,对旬翼倒是孝心十足,旬长清靠在那里,道:“朕意已决,世子多说无益,不如早些回府,朕可以让你进牢一见,你若再纠缠,朕会将你们悉数赶回西南。”
说到最后,旬长清直接命人将旬亦白拖出去,日含最为兴奋,这人平日仗着平南王在朝的威信,不将人放在眼中,今日有此也是活该,她竟凑上前踢了一脚,吩咐禁卫军将人赶出后宫。
月光皎洁,她站在殿门口看着旬亦白的身影消失,黑暗中又急急走来一人,脚步生风,官袍被风带起了衣袂,她惊得瞪大了眼睛,师父这时而来,定为了求情一事。
她急忙进去通禀,旬长清正被卫凌词压着去洗漱安寝,听到后,无奈一笑,今夜只怕不能早点休息了。她又重新套上了外衣,坐在殿内等着唐茉。
卫凌词也被她拉着坐在那里,要熬夜就两人一起,夫妻同心,才好。
唐茉进殿时,目不斜视,并未在意卫凌词,上前言道:“陛下,您想杀旬翼?”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划过了诧异的光芒,旬长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握着卫凌词的手,她坐直了身子,亲和笑道:“弑君之罪,难道他不该杀吗?太后那里懿旨早就下了,是朕苦苦压着。”
“陛下,您答应臣,给臣一个诺言,如今臣求情,希望您放了旬翼。”唐茉慢条斯理地说着,气得日含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她家师父一直都是一个死脑筋。
事情有变,让原先的方向转了个弯,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旬长清细细盯着唐茉带着面具的半边脸,可探不出此人的想法。她有些后悔给了此人一个诺言,显然唐茉早有准备了。
若是不应,岂非她自打脸面,她一头雾水,身旁的卫凌词心中多了几分计量,见她痴痴不予回应,轻轻推了她,“陛下。”
“唐茉,”旬长清回过神来,踏步走下来,扶起了唐茉,浅浅笑道:“放人可以,只是你需给朕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朕这个诺言无法实现,您大可换一个。”
唐茉躬身一礼,“数年前,旬翼乃是臣好友心爱之人,她早已逝,托臣照料王爷,如今是臣兑现承诺的时候,还望陛下允肯。”
旬长清心中微惊,有些焦急,失仪地触上了唐茉的手臂,急道:“那个好友是谁,当真逝去了?”
她的一时恍惚落在了唐茉眼中,后者轻轻脱离她的手,后退一步,道:“好友是王爷的柳王妃,早已逝去,当年血崩,只留下了您。”
一句话将年轻的帝王打入了谷底,她抿紧了唇角,忍住了心中酸涩,眼泪凝结却未滑下,她依旧笑道:“原来你与她是好友,怪不得……怪不得……既然这样,我自会遵守诺言,明日就会放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