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深了些许,摇了摇头。
不可能。
他早逝的娘亲未能予他庇护,却教会他一个道理,靠山山靠人人跑,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是信得过的,人生一世,也唯有凭自己的本事才能出人头地,要想成大事,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世事如轮回,昔年的柳从之最终历尽坎坷,成了人上之人,这时回首往事,心情就多了一分唏嘘与释然。十数年征伐,风刀霜剑摧折,柳从之早非那个数着铜板过日子、竭力讨好所有能讨好的人、抓住一切机会想往上爬的野心勃勃的青涩少年,早已心坚如铁,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当年如出一辙的小家伙,心肠再是冷硬也不由动容。
他一路走来无怨无悔,然而种种往事也是不足为外人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悲欢困苦,早已无从弥补,然而当年之事不可追,如今他却能庇佑眼前这个小家伙,让他今后的路少一分坎坷……
“我是你父亲。”柳从之柔声道。
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他有了一个儿子。
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儿子。
尤其在他大病一场,几乎末路的时候,看着这么个活生生的小家伙,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生命的延续。
原来这就是为人父母啊。
柳从之微笑,目光淡而柔,接着微微放松,靠在马车壁上。
马车不大,他身边就坐着小薛王爷,后者向来能靠着就不坐着,等坐得端正的柳陛下也靠了上去,两人就直接靠在了一处,柳从之稍微侧头,几乎已经凑近了薛寅的颈窝,他低笑一声,抬眸看薛寅。
本在看热闹的薛寅不料这热闹竟是到了自己头上,浑身汗毛直竖,受惊之下差点攒起来,勉强冷静下来后转头看了一眼柳从之,心头却微微一动。
柳从之似乎有些出神,眼神有些飘,并未落在实处。柳从之侧颜极其漂亮,眼睫极长,这么望过去,出奇俊美不说,整个人气质柔和而沉凝,神色……似哭似笑。
他似乎陷在回忆里,又似乎在聆听着什么,神情很平和,以至于薛寅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没再做出反应。
对面的游九歪歪头看着靠得很近的两人,眼珠转了转,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然而聪明地什么也没说。
过得片刻,柳从之回过神来,未语先笑,声音却是冷的:“有人忍不住了。”
此言一出,薛游二人都是一怔。薛寅骤然反应过来,侧耳聆听,也终于听出了动静。
有人往他们这个方向包抄过来,而且人数不少,所以才隐隐听得出动静。
薛寅默不作声地坐正,身体绷紧,手按住了防身的匕首,神情却是冷静的,呼吸很平稳。
游九未曾习武,耳力远不如薛柳二人,听不出什么名堂,但也很快察觉到氛围有变,于是也下意识戒备起来,嘴唇微抿。
柳从之却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头。
游九满心戒备不假,但柳从之出手,别说柳从之只是想摸他的头,就算柳从之想割他的脖子,他也是躲不过的,这下子游九彻底怔住了,愣愣地看着柳从之,连发怒也忘了。
小游九漂泊太久,看他不顺眼的人很多,看他顺眼赏他一口饭吃的人也多,但能由着他撒娇,如此近乎宠溺地摸他的头的人却太少,简直是绝无仅有。
游九眨巴眨巴眼睛,难得有些呆,就听柳从之笑道:“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有问题的?”
游九愣愣点头。
柳从之摸一摸他的头,低笑道:“多听,多看,多想。”
“总有很多人会想让你相信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谎话。”柳从之淡淡道,“甚至你的眼睛也会骗你,但很多事情,只要你仔细想,就一定会露出破绽。你看这座山谷,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么?”
游九若有所思。
不寻常的地方……他再次掀开马车车窗,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微微扬起眉。
不寻常的地方,他似乎明白了。
在小游九思索的当口,薛寅已经同柳从之一起出了马车,柳从之翻身上马,轻柔地拍一拍跨下坐骑,听着马儿嘶鸣一声,他抬起头眺望前方山谷,倏然露出一个笑容。
笑容从容,神情冷静,眼神却极亮,也极锐利,面色虽苍白,气势却分毫不弱!
☆、第90章掌中之花
所谓埋伏,为的就是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如若对方事先已有防备,这埋伏一说也成了笑话。
黄坚没想明白柳从之是怎么识破自己在谷中设下兵力埋伏的。
他是冯印心腹,昔年冯印举旗起义,自称元帅,那时黄坚便在冯印军中,称冯印一声大哥。后来冯印被柳从之降服,黄坚也仍然跟随,这人自始至终都是冯派的核心人物,冯印归顺他归顺,冯印反叛他反叛,出生入死,无一个不字。
如今宣京情势复杂,冯印恐他一离开情况就会生变,故而派黄坚前来阻截柳从之。柳从之在北地行事可谓大张旗鼓,其行踪并不难知,黄坚见柳从之往宣京方向走,已知其人心里盘算,查探周围地形后,选在忘归谷设下伏兵,此地几乎是柳从之去往宣京的必经之路,地势特殊,适合埋伏,黄坚布兵于此,却是要叫柳从之有来无回!
不错,此地名忘归谷。
薛寅注视眼前深谷,若有所思。
游九问:“这地方为什么有这么个名字?”
柳从之笑了一笑,正待开口,却听薛寅沉沉一叹:“只因此地是个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