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农走进了孟登科的办公室,秘书长田野知道些情况,他聪明地让了出去。孟登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刘亦农,那张脸沉得都能拧出水来。
刘亦农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见到孟登科这个模样,他却说不出来了。孟登科对他有知遇之恩。可以说,没有孟登科,就没有他刘亦农的今天。十年前,刘亦农还是县里的科技局局长。科技局听起来不错,可是这个局的真正处境,却和地震局文化局差不多,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台破吉普还开不快,一上街就被上学的孩子撵着追着,跟在后面笑。
“孟书记,审计局和国土局去了工业园区,我作为分管领导,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情?”刘亦农小心翼翼地问道。
孟登科听到他开始说话了,看也没看他一眼,也不让他坐,继续坐在那里不吭声。
“听说纪委李小文也去了?那里出了大案子吗?我,”刘亦农还要说什么,孟登科站了起来,他指着刘亦农说了一句:“亦农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亦农听到这话,知道大势已去。他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孟书记,我,我错了,我是鬼迷了心窍,赌得太凶了。您,您救救我吧。”说到这里,他扑通一声给孟登科跪下了。
孟登科一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马长生这件事做得,让我觉得寒心啊。”这个时候,孟登科既对刘亦农深深厌恶,又开始意识到马长生的不可靠。他要求过马长生,要及时地把情况汇报过来,让市委掌控局面。如今倒好,李小文自己过去了,面对这么大的贪腐问题,纪委不向上级纪委汇报,那就是失重失职。他孟登科要出手拦,就是包庇罪。马长生竟然事先一点儿口风都不露,简直是岂有此理。想到这里,孟登科大为光火,向刘亦农训道:“你看看你,你还是党员吗?还是副市长吗?你,你堕落到什么地步了?出去,你给我出去。该怎么交待的,你向纪委去主动坦白。”
刘亦农对孟登科的性格却是很了解。孟登科要是不发火,只是冷笑,估计自己肯定完蛋了。如今一发火,说明他内心深处还是想挽救自己。于是刘亦农揩了揩眼睛,向孟登科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孟登科在刘亦农走后,还是怒火难遏。省委已经找他谈过话了,想让他离开市委书记的位置,去省里担任政协副主席。孟登科只说想再工作一段时间,把工业园区搞起来再说。他清楚,有人已经盯上了他的位置,想要赶他走了。可是工业园区没搞好,他心有不甘。于是省委便答应了他再干到年底。如今,恰恰就是马长生在工业园区点了一把火,迫使孟登科要主动向省委承认错误了。班子成员出了这么大事,他作为市委书记,能说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看来是得走了。孟登科心里长长地叹息着。
孟登科毕竟老谋深算,他想了许久,便有了比较成熟的应对计划。跟着他拨通了远在美国的女儿的电话。
“爸爸,”女儿在那边叫了一声。因为时差的关系,那边还是在夜里。
孟登科想到这一茬,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当领导久了,什么都喜欢从自己这个角度出发,也许女儿埋怨他,正是从因为这些原因。
“丁冬,爸爸的工作可能要调整,我想告诉你一声。怕你回来,见不到爸爸,”既然打了电话,不如就说出来吧。
孟丁冬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爸爸,是不是有了什么事?”
孟登科心说知父莫若女啊。他嗯了一声道:“玩了一辈子鹰,却被小鹰啄了眼。算了,不提这个。我可能去省政协任职。我准备动用些关系,你回来,就到省里任职吧,好吗?”
孟丁冬想说不好,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她听到父亲语气有些凄惨,想到他一旦从实职转到虚职上去,心里估计一时半会儿难已承受,便嗯了一声。
孟登科听到女儿答应了,更是有些伤心,缓缓说道:“丁冬,说起来爸爸一直把你当孩子了,现在还是最亏欠的是你。要是爸爸多关心你一些,也,”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孟丁冬听到父亲动了真情,心里也觉得凄然,她柔声说道:“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爱惜身体。权力是国家给的,身体是自己的。”
孟登科应着,又问起上次孟丁冬的男朋友。孟丁冬不再隐瞒了,答道:“爸,他是你认识的。他叫马长生。”
马长生?孟登科吃了一惊,刚刚酝酿好的计划被女儿击了个粉碎。
孟登科的沉默,让孟丁冬也疑心起来。她恨不得马上赶回来,看看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