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把脸埋进枕头里,极低地“嗯”了一声,然后一点一点地松了手。
知道他还疼着,叶祺临走的时候找护士交待了一声,在他接下来的输液瓶里推了一针安定,索性让他多睡一会儿。
话说两个人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还真是陈扬老是倒霉,至少次数比叶祺多得多。叶祺本来就健康状况堪忧,陈扬竭尽所能地保证他心情平稳、作息规律,自己却仗着身体底子好,熬夜什么的根本不放在眼里,长此以往实际病得比叶祺还频繁。
这纯粹就是一“叶”障目。心思全放在别人身上,自然就分不出功夫来惦记自己了,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他也不当回事,有那么几次甚至要等到叶祺冲到他公司去找他,他才知道应该回家歇歇了。
叶祺买了点东西,又回家了一趟,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才拎着保温桶和保鲜盒进了病房。陈扬半梦半醒地躺在那儿,姿势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叶祺把东西放下,立刻探头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起来了,我带了好吃的给你。”
陈扬懒洋洋地配合着叶祺把他扶起来的动作:“什么好吃的?”
叶祺从平时用来搬运书籍和文件的纯黑色大帆布包里,献宝似地捧出一个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大的保鲜盒,端端正正放在病床边安装的简易桌上。
陈扬看他一脸笑容,很快就被感染了,然后就被满满一大盒红得发紫的大樱桃给震撼了:“这……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樱桃。”
叶祺笑着拎起一个喂给他,自己也坐下来陪他一起吃。这水果实在鲜美得超乎想象,舌尖和嘴唇都为之迷醉,一时间谁也没顾上说话,只见那反扣的盒盖上果核越积越高。
阮沁和代表全家前来探病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对贪吃鬼,解决了一整盒又开始对付包里拿出的第二盒,吃得唇色都格外鲜艳,抬头看她的时候也难免有些狼狈。
原来想好的话都从嘴边消失了,沁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好开口道:“……早知道就不给你们买樱桃了,害得我还特地跑了一趟水果超市。”
陈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指挥叶祺再去拖一把椅子过来,然后邀请沁和跟他们一起享受这个头奇大、味道奇佳的“樱桃”。
“你觉得这是樱桃?”沁和笑得颇有些微妙:“这是车厘子吧。虽然也算是樱桃,但不是内地种的……只有北美进口的才会这么大,才能叫车厘子。”
“北美进口”这四个字入侵了陈扬的耳朵,立即引发了警铃大作。他转向叶祺,其实还没问呢心里就已经痛心疾首:“你多少钱一斤买来的”
一颗殷红的车厘子正被叶祺放在掌心里把玩着,陈扬觉得他简直是捏着自己的一颗红心,玩弄于股掌之中。
沁和见叶祺犹豫着没回答,索性就直接问了:“超过两百了没有?一般过了两百的都是当日空运的。”
嫂子开了尊口,叶祺只好应了:“……嗯,两百六一斤。”
陈扬差点被噎死。他和叶祺刚才少说吃了有两斤多下去,眼前还有一盒几乎是满的……难道这一眨眼的功夫,六七百块钱已经被自己吃掉了?!
叶祺同情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买了五斤。”
陈扬的确想淡定来着,但他毕竟是个商人,是个如假包换的、驰骋商场的商人……商人!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花一千三去买……什么车厘子?”要不是沁和在场,陈扬肯定会把这句话喊得天地为之动容,鬼神为之却步。
“因为中建的人说,他们送的钱是给你‘买水果点心’的啊,所以我就买了……都花完了。”
可叹陈总一世精明,竟跟这么一个买东西不看价、拿着钱当纸花的人天长地久了,也真是造化弄人:“……你老实说,他们给了你多少?”
叶祺翻出一个空空如也的信封,回忆了一下:“……八千八百,大概是想着你是做生意的,祝你发财吧。”
陈扬这下真的欲哭无泪了,自顾自默默地腹诽着:您可真是我养的祖宗,只要有您在,我还有什么发财的指望啊……开什么玩笑啊……
沁和旁观着这两个人的暗潮汹涌,心里自然觉得好笑,忍不住想给他们再添一把火:“叶祺啊,除了车厘子,你还买什么了?”
叶祺无视死死揪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有一只野生甲鱼,一盅什么十全大补膏。后来我看好像花不掉了,就买了一支参。”
不用说,放在一边的那个保温桶肯定就盛着甲鱼汤了。沁和一边笑一边摇头:“你没把人参全切了跟甲鱼一起炖吧。你这要是给陈扬喝了,他非得闹内热不可。”
“没有,我只切了一半,以后一锅汤放几片……还有一半泡酒了。”
沁和总算找到了机会,可以弥补自己只买了两斤本地小樱桃带来的遗憾:“那我下次去你们那儿的时候再带点中药吧,正好陈飞一直喝着药酒,材料都是现成的。”
这家常话一直说到七点多,叶祺执意要送她下楼,沁和最后也没有推辞。陈扬一个人坐在灯火通明的豪华病房里,泄愤一般细细咀嚼着那只价格高昂的野生甲鱼,甚至连壳子就翻来覆去地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