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仰天长叹:“我也看见你了。”
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小猪同学举着手机欢快地挥舞着手臂,身后的椅子上坐着陈扬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
所谓展位只是个白色板材临时搭建的小隔间而已,大多数人只是到这里与商谈对象会面然后很快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细谈,陈扬大概也是如此。在叶祺走过去的十几秒内,女孩有些拘谨地站起来让出了座位,甚至还微微鞠了一躬向他致意:“叶先生好。”
叶祺安之若素,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点点头便自己坐下来:“你们约好的人还没到?”
陈扬笑而不语,依旧是小猪在一边絮叨:“他们就是喜欢迟到,每次都是这样,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陈扬投过来的目光沉和安稳,内在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一会儿结束了有空么,一起去喝一杯?”
这样的眼神实在慑人,叶祺只敢碰一碰就赶紧收了探究的意思:“不了,我晚上有约。”
陈扬的手机适时地打扰了他们,他接起来“嗯”了几声便挂掉,回过来对叶祺笑道:“刚才我还说今晚难得有空呢,现在我也有约了。”
叶祺不予置评,顿了顿倒是微笑着招呼了那个站在侧后方的小姑娘:“这位是……陈扬的秘书?”
这个女孩子很得体,是一眼望去便能从人堆里辨认出来的妥帖温雅,男领导绝对的贤内助。唯一不对劲的是她每每看向陈扬的眼神,不知是因为看了还是因为不敢看,大半张精致的面容一直烧得粉红,可见是个有了心思都不会藏藏好的孩子。
叶祺顺着她躲闪的方向,视线慢慢移到陈扬脸上,不期然再次撞上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那种神情,不由憋闷了。就在陈扬打算问他在做谁的翻译时,某官员的秘书匆匆赶来,客气地对着叶祺道:“他们马上就要谈完了,请您……”
叶祺起身告辞,途经陈扬身边时被他一把拉住:“你忙里偷闲特意来看我?”
声音压得极低,年少时便磁得要命的嗓音如今愈发显得魅惑。
于是叶祺用更低的声音回答他:“是来看你家小秘书怎么暗恋你。”
说罢,显然是心情大好地走开了,扔下陈扬又好气又好笑地站在原地,噎着半句原该解释给他听的话反复回味。而方才叶祺状似亲昵地拍了下他的手,掌心磨过自己手背的触感也还在那里静静地徘徊着。
他想说的是,“你还不明白么……”。这样简单的几个字原本是有时间说出来的,但正是因为叶祺太明白他,反而令他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
是啊,他什么都明白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若要细斟年华逝水,至亲至疏若此,他们却不复往昔。
会展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便散得差不多了,叶祺到停车场拿了自己的车直接开去了超市。要是素不相识的人家就绝没有这么麻烦,正因与阮家熟识多年,太寻常的礼物倒让他拿不出手了。讨得阮妈妈的欢心用那套英国带回来的手套围巾应该足够,但阮爸爸……叶祺在营养保健品区转了很久,最后还是不能免俗地买了蜂胶、人参和药酒,临走之前又在卖场一楼的花店里抱了一束香水百合。
时间还早,叶祺本想开车回去换身休闲装再去的,结果一看到书桌上扣着的原版《茶花女》就走不动了。原想着稍微翻两页就走,但真正想起抬腕看表的时候居然连天色都早已暗了,叶祺懊恼地翻出之前包过礼盒的一套手套围巾,急匆匆地关门出去了。
应人家的邀请去吃晚饭,六点钟了才按响门铃的确是说不过去。谁知更意料之外的事情马上就发生了:给他开门的人,竟然是陈扬。
既然陈扬都在了,那么陈飞沁和小向晚必定济济一堂,叶祺趁着换鞋脱外衣的工夫整理了一下心情,真正进了客厅便开始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元和人都没有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听叶祺开了腔便接过话替他解围:“爸,妈,他肯定是又困在书桌边上了。”
阮妈妈颇不好意思地接过叶祺手里的一堆东西,一面叫沁和过来摆花一面笑道:“没事没事,反正厨房里也还没弄好。你先去看看电视吧,聊聊天也好,正好你们几个都熟得很。”
一屋子人没有谁是不熟的,叶祺在例行问候和客套后想办法单独拉住了阮元和:“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没人回来过周末才叫的我吗?”
元和有些歉然地看着他:“陈飞沁和的那个应酬临时取消了,我妈一高兴就叫他们把陈扬也叫来……他们都是家里人,真要来也不用打什么招呼,难道我还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让你别来了?”
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叶祺随着元和回到一群人中间,刚坐下就听到沁和在问:“刚才在家躲着干什么呢,连上我们家吃饭都敢迟到?”
叶祺老老实实作答:“桌上扣了本茶花女,一拿起来就……”
陈扬恍若无意地笑笑:“看到第二十四节结束?不看到剧情告一段落就放不开手是吧。”
叶祺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真心希望陈扬不要抓住一切机会向自己证明他的独一无二。只有他知道自己看小说的习惯,也只有他的阅读经历能跟自己的大范围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