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为何不让你见父亲?”
“母亲说,父亲见着我会难过。”小娃娃皱着脸,一副要哭的表情,“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父亲都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更不见我。”
会难过?梁玄靓是对突厥有敌意,可不会难过。而且他在阿史那一族没落之后依旧封阿史那赫卓丽贵妃,应当是对她有礼的,怎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骨肉?
看这孩子的身形,不过八九岁的样子……难道说?!!
燕宸心有所动,“你的生辰?”
“八月十五。”
燕宸直觉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溢出----八年前的中秋,是那场火海。
他以为他死了。
所以,因为这孩子的出生那一日,是大火那一天,梁玄靓才……
到底是多情扰人,还是无情扰人?
不知心中多情丝,燕宸方觉自己不可救药地落入了一个残酷温柔的深渊。早就万劫不复了……
“你父亲,总会见你的。”
“真的吗?”
“我会跟你父亲说。”
三皇子睁大眼,“那漂亮阿叔我们拉钩!”
燕宸笑了,“好。”
这些因自己而陷入苦难的人,总要由自己给他们重现光明。
“你要去前线?”
“是,今日前来是向两位拜别。”
白徐和傅云亭对视了一下,又看向燕宸。“你不过刚从白通回来,怎地又要过去。”
燕宸却笑道:“打突厥这种事情,还是我比较在行。”
只是我离开这段时间,就麻烦两位照顾傲英和燕柔了。
“我是会照顾好他们,可你呢?”
“此去秘密,孤身一人便可。”
傅云亭闻言,更是惊奇,“陛下未派人一起吗?”
“无。”
“这不妥。”傅云亭说到,虽说燕宸骁勇善战,可毕竟身世复杂,阿跌舍尔必定对他恨之入骨,让他一人去前线,实在是不安全。
见傅云亭和白徐如此担忧,燕宸却笑了,“你们两个还是如此,有些事不必太上心。左铎还在白通,不会有事的。”
况且若是我能大败突厥,也算是让百姓对我的怨恨少点。
话已至此,白徐和傅云亭就不好再说什么----燕宸本是高高在上之人,却落得一身骂名,不禁叫人唏嘘。虽然立场不同,可终究他们站在了一起,一起对敌。加上他俩和燕宸还有几分真情,这心里就更不好受。
“傅某会好好照顾将军夫人。”傅云亭行了个礼,“请大将军保重。”
“多谢。”燕宸说,“还有一事,想请两位帮忙。”
我想去祭奠一下齐昭彦。
旧日灵台空照影,此去经年不复君。
站在齐昭彦的墓前,燕宸突然感慨。齐昭彦的墓碑简简单单,却十分干净。
“陛下对彭郡王情谊深,经常来祭拜。”傅云亭说。
燕宸点点头----再深的情谊又如何?逝者一抔黄土,只能念着。譬如他想,这么多年,最愧疚事是无颜面对先祖,最愧疚的人是误杀了齐昭彦。
立场不同,最终是殊途。不同归,不同缘。
“燕将军!”被叫到的时候,燕宸有一丝茫然----他还不适应这个新的称呼,回过头便看见齐溯之抱着香火站在不远处。他还记得这个少年当初去突厥与他谈判,镇定自若,妙语连珠,和齐昭彦当年一模一样。
可如今却是逝者如斯夫,物是人非。
齐溯之走到他面前,“燕将军,傅侍郎,白医丞,你们这是……”
“吾来祭奠一下你的父亲。”
齐溯之一怔,他看着燕宸温和的面容,不知该作何回答。燕宸是他的杀父仇人,却依旧是大凉的功臣。他的父亲曾告诫他要远离燕宸,他也记着杀父之仇。虽然他不知父亲与燕宸还有陛下之间的往事,却依旧能感觉出来父亲对燕宸的赞赏。如今他面对此人,更是能明白父亲的感受,便无法将恨发泄。
“……多谢。”
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句感谢,燕宸看着齐溯之,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却已经知道了世事的艰难,是该喜该悲?他不禁想伸手摸一下这孩子的头,给他一点安慰。却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的罪过,那手便收了回来。
最终他也只能道一句,“多谢。”
将军府还在打点,梁玄靓今天亲自来了。本来他是想给燕宸新建一座府邸,可思及现下要和突厥作战,国库亏紧。他便放下了这个念头,想着让燕宸住进宫来。可这人却说要照顾妻子,他只得寻了一处老宅,把哥舒安母子安顿了下来。可没过多久,燕宸就提出要和哥舒安母子住一起。梁玄靓心里不舒服----他是不敢,还是不愿
虽然有些气,可梁玄靓还是应了下来。如今他已经不复当年那样肆意,一想到燕宸要去前线更是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或许真的是老了,人也多愁善感起来。他已经不想再和燕宸针锋相对,只想这人好好待在他的身边。可是越是明了自己对燕宸的感情,他这醋坛子就越容易打翻。一来将军府就碰着哥舒安,他的心里就硌得慌。哥舒安见着他更是惶恐,紧着下跪行礼道:“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