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自己玉白的手指转动其中一枚界珠,就隐隐有人影在里头浮现。那枚界珠最重央飘着一抹腥红,需要仔细定睛看了,才能发现那并不是飞溅的血迹,而是某种异兽的皮毛颜色。
“拥国界,三千联盟派出的把守者化名封雪,据说她本名花碧月,乃是饕餮长女,也是如今世上唯一的饕餮。”
下一枚界珠里映出星矢般的鎏金灿光,董双玉的手指来回在上面抚摸了两下,温声道:“紫苏界,把守者谢春残……大人或许还对他有些印象,当初在白虎界的时候,我和这位弓手合作过一回。”
玄武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我记得。”
就算他一直看不上白虎,也能琢磨出来,白虎死时究竟该有多么憋屈。
白鹤州是被董双玉的嘴炮和谢春残的箭矢一起,双双加持而死的。
玄武主动伸出手去,缓缓地拨弄了一下架在沙盘上的第三颗界珠,一条盘旋的黑影令他加深了自己玩味的笑容。
“又是一个道源的持有者,让我看看——一条黑龙?”
在他们背后不满地来回锤凿出磅铛背景音的椒图,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猛然收手后产生的那刻寂静,甚至比他刚刚的一通乱锤还要引人注意。
玄武了然一笑:“原来你的道源是传给他。”
椒图咣啷一声把银锤掷在地上,小锤子头重柄轻,被椒图甩下后锤柄还在白玉的地板上跳了一下,叩出一声清脆的余响。
“你干什么?”
可能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椒图竟然当着玄武的面一次说出了一整句话。
玄武笑了一声,把手伸向了第四枚界珠。那枚界珠刚刚被拨亮,他就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
在四枚界珠之中,其余三枚都显示出日月妖族和人类势均力敌的影像,而现在展示的这一枚,是唯一的一个例外。
人类修士以阴半死与游苏为首,青龙书院的弟子们配合得有条不紊,错落有致,对妖族的场面竟然是近乎压制性的。
当然,在这四个特殊的小世界中,除了谢春残之外,每个小世界中必然有一个守界人身怀道源。
但封雪实战经验不强,分得的道源也不过普通九族的十分之一;沉渊所持有的道源倒是够了,可他带来的下属不多,更多的心腹还是留在水晶宫里维持椒图界的秩序。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同样擅长群体作战的阴半死和游苏配合起来,简直无往不利。
没等玄武主动问询,董双玉就提前回答道:“这是峡关小世界。”
玄武点了点头,手指轻轻地从小巧的界珠上划过,无声地掠过阴半死和游苏的头顶,动作里居然还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青龙书院,囚牛……”
董双玉的眼神突然一沉。
果不其然,下一刻玄武的声音就缓缓地在他耳畔响起:“如此负隅顽抗,可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没等身后的椒图反应过来,玄武已经下了定论:“人类中需要一个榜样。”
他话语里“榜样”的意思,当然不会是身上系红花,白马游长街的那种榜样。
玄武是想让所有人类都看看反抗的下场。
他的手掌无声地悬浮在四颗小小的界珠上。手心里的些微热气把冰冷的界珠呵上了一层薄薄白雾。
然而如此平静温馨的场景,发生在决定一界兴亡生死的紧要关头时,只让人觉得一阵胃都拧紧的作呕。
玄武第一个放过了封雪所在的那个小世界,大概是看饕餮的面子。
这和封雪有没有吞吃花宴望的魂魄无关,按照玄武的性格,董双玉第一面捅了倪魁他都非常欣赏,倘若让他知道饕餮死时的细节,可能直接就会招揽封雪了。
接下来被玄武放过的人,是谢春残。
玄武只是朝下瞥了一眼,喃喃道了一声“残废”,就把自己的目标从那颗界珠上移开。
要知道,玄武虽然对蝼蚁的残疾与否漠不关心,灭族时也不会讲究什么“老弱病残孕可以享有特殊待遇”,但凭借他的骄傲,还不至于单独去击杀一个人类中的残废。
当然,他这个结论倘若给谢春残听到了,想必立刻就给他“看看”那只骨头磨成的长箭,到底是残还是不残。
最后一个名额决定生死,这个重要的选择权握在玄武的手上,悬而未决,直到身后椒图连脸色都整个变了,玄武才低笑一声,把手伸向一颗界珠,将那颗小巧玲珑的剔透珠子整个地从沙盘上拔了出来。
“囚牛看中的人类,以及人类中的叛徒……游家的孩子。”玄武微微叹息道,“比洛九江差上太多了。”
他手心一合,那颗珠子登时被搓成一把细碎的粉末,在他扬手之时尽数簌簌落在地上,小小一摊,几乎和白玉地砖同色。
玄武回身,对着椒图报以最后一笑,墨绿色的身影顿时就消失在了宫殿之中。
椒图显然关心则乱,在玄武从宫殿里消失的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向董双玉,甚至不加任何掩饰。
董双玉冲他摇了摇头,安抚道:“大人已经放过令徒了,不会有您担心的那种事的。”
见椒图依旧是一副郁结未解的模样,他又补充了一句:“大人捏碎了峡关小世界的界珠,意思就是以后这颗界珠也没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