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讨厌承认这个,但是这间套房确实很棒,”加尔文怀疑自己现在看上去就像是那种乡下佬,“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订到这种地方。”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同伴肌肉正在衣料下方微微颤抖。
“应该感谢我那位讨厌的老爹,是他强迫我去英国读那所该死又恶心的私立学校的。当时的他宣称只有在那种地方我才能找到恰当的玩伴……”里德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然后他妈的他竟然说的很对。这间酒店最大股东的儿子是我的好友,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住到你不想住为止。”
“哦,拜托,不要。这种地方会让我拉不出屎来。”
加尔文故作轻松地发出了刻薄的嘲讽。
他很清楚所谓的“住到不想住为止”只是宽慰之词。无论是多么豪华的套间都无法逃避他正在面对的现实:他,加尔文,一个在天使镇制造了惨案的人,一个逃犯,当然,可能还有一个额外的身份,一个已经发病了的精神病患者。
“我是说真的,只要你想,你可以尽情享乐到升上天堂为止,我会为你办到的。”
加尔文听见里德低语道。
他的语气是在太正经了,反而加深了那种可笑的程度。
“哦,别这样,要知道昨天晚上的那玩意可是差点儿把我拖到地狱去——”
而在这一句话之后,他和里德同时安静了下来。
那一小段沉默突兀地停留在两人之间,像是刚磨好的厨师刀的刀尖那样刺破了加尔文与里德竭力营造出来的轻松气氛。
噗——
你仿佛可以听见气泡被戳破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当然,也许也只有一瞬间,里德叹了一口气,在这场无形而微妙的拉锯战里他率先投降。
“我觉得待会你会需要这个。”
里德端着杯子回到了加尔文的身边。
然后他将其中一只盛满了威士忌的玻璃杯放在了加尔文的手边。
加尔文盯着杯子里的冰块看了一会儿,他便有些惊奇地发现这种豪华酒店里就连冰块看上去都比他认知中的要更加透明——没有一丝白色的痕迹,晶莹剔透得像是手工玻璃。
里德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唔,很遗憾,冰块用的是模具制成的——我以为他们至少会准备手工凿的冰块才对。”
“对我来说都一样。”
加尔文无所谓地嘟囔道,然后他抓起那只杯子,仰起头,将金黄色的冰凉酒液一饮而尽。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那异常苍白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些许血色。
紧接着,他对上了里德的视线,一字一句地开口道:“让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里德的瞳孔微缩,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冰块撞击在玻璃杯壁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实际上……”
“我想听实话。”加尔文打断了里德犹犹豫豫地开头,“里德,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我知道那不是噩梦也不是幻觉,虽然我宁愿那玩意就是我的臆想。”
里德也学着加尔文那样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完了,他显得非常为难,但依然愿意按照加尔文的要求,向他解释一切的来龙去脉。
“我一般习惯将那玩意叫做‘门’。”
绿眼睛的男人说道。
他用手沾着酒杯外壁沁出的水滴,在茶几上轻轻的勾画出了一个长方形。
“你知道的,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现实世界并不是唯一的世界……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幽冥,混沌,或者别的什么,你可以用自己喜欢的词儿称呼那个世界。当然,你可以说那是地狱,那也没错,因为那个世界确实就是那么糟糕,可能比大众认知中的‘地狱’还要更加糟糕一些。你看,在那些狗屁不通的传说和典籍里,地狱里有魔王,有路西法,有七十二魔神柱……但实际上……”
里德停顿了一下。
“实际上什么?”
加尔文问。
“实际上那里什么都没有,唔,我说错了,应该说,在那个世界里,除了恶意与黑暗什么都没有——那里是没有秩序也没有逻辑的地方,所以正常的人类是完全无法理解那个世界的。”
“但至少你看上去对那个地方颇有了解?”
加尔文几乎不太想继续追问下去了,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里德在说起另外那个世界时候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
里德垂着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茶几上的杯子。
冰块正在融化。
但那种寒意仿佛并没有散入空气而是被吸收到了里德的眼睛里,那双可以轻易让人沉迷的翠绿色的眼睛此时却变得深沉而冷酷,简直就像是工艺品,又或者是冷血爬行动物的眼珠。
那气息让加尔文不由自主地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本以为里德会打住话题,但事实上对方并没有。
“我曾经出过一些小的事故……”里德含糊地说。
电流的声音——
滋滋——
明明暗暗的死刑室——
在不透明的玻璃幕墙后面,整齐坐着的人群正冷酷地看着他——
冰冷的空气……
……
幻象在里德的脑海中不断的翻腾。
明明正与自己最为挚爱的存在共处在蓝宝石皇家酒店最豪华的套间里,但这一刻的红鹿却仿佛闻到了皮革的臭味,还有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