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也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皆有所求,他也一样,他有私心,他执念未清。
他一直拒绝成为王朔那样的人,可最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像父亲。
流在琅琊王氏血液里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与他的私心缠斗,陷入左右支绌的境地。
终究是选择了顾全大局。
当观尘镜现世时,他已无力阻止。
失去了一个可能让他至亲至亲之人回来的机会,他仿佛再一次失去了他们。
那些谩骂他从未放在心上,英雄也好恶龙也罢,皆是虚名。
可现在皓羽她一定也看到了铸箭池之景,他一直以来不敢让她知道的秘密,鲜血和枯骨,本就是他午夜梦回时的梦魇,沉沉压在心头经年。
所以这一次,他又要失去……至爱之人了吗?
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皓月在莲坞山说过的话,他还记得。
真的……很害怕看到那双美丽眸子里的失望神色。
也很累啊,一直以来被琅琊王氏宗主的身份束缚,这种生来就注定要背负许多的命运,也很令人厌烦。
黄泉君眯起眼睛,仰头望着半空陷入沉睡的琅琊王氏宗主。
地狱蝶吸食血液的同时正欢快地煽动着翅膀,它应该从未吸食过如此鲜美的血液。
地狱蝶会吸干被攀咬者最后一滴血为止,且这种蝴蝶遇强则强,如果是附在普通人或低阶修士身上,倒是好办,附在高阶修士身上,若强行拔除,被附体者轻则神魂有损,重则或性命有虞。
鬼市从不缺稀奇妖鬼灵物,地狱蝶嘴上那支小小的吸管,能在吸食血液的同时,将人深藏内心深处的不安犹疑无限放大,越是强者,就越会将自己的心层层封得如同铁板一块,可惜过刚易折,慧极必伤,被地狱蝶钉上的季凌君,此番怕是难逃心魔。
在血被吸干之前,如果有外力辅助,或可逃过一劫,但那外力,并非人人可担之任之。
“泉哥,季凌君的朋友们来了耶!”落涯风倚着城栏,悠悠道。
“王涣!”谢霓羽已驭红鳞匆匆赶至,无比焦急担忧,然而已经陷入梦魇的王涣根本听不见。
黑色的阴影自王涣周身溢出,不断蔓延扩散,被波及的焰摩市城下众人反应各异,有人诸如东宫神遥之辈直接爆体而亡,有的是倒地昏厥,有的五感尽失,有的毫发无损,活着的人手执兵器怔怔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害怕得连连后退,想要逃跑,却被困在那片阴影中。
“萧挽银,你在杀人?!”姬无羡跃上城墙,落地之后红衣翩跹,高束得卷发在风中狂舞。
红衣青衫相对而立,虽无杀意,却也无故人相见的旧谊。
“羡之,你在惊讶什么?”黄泉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杀人对鬼市来说,不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吗?”
“你不该动王若溪。”姬无羡金色的眸子里有了丝冷光。
城下奏琵琶想以乐音唤醒王涣的女子弹错了两个音,关心则乱,心急如焚。
“呦,阴冥鬼首羡生气啦?”落涯风笑呵呵道。
“我有些好奇,你在见到我之前,是否猜到黄泉君是萧挽银?”黄泉君则是面色平静。
“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黄泉君解开系带,脱下披风,旁边的落涯风接过披风,与寄心奴退开一小段距离。
“毕竟要我杀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的废物,是对我的羞辱。”黄泉君抽出承影剑,冷冷道。
姬无羡一愣,黄泉君留下的线索,对故人来说的确不难推敲。
然而他从修罗道出来后,的确没考虑过鬼市之主的身份是谁。
因为觉得不重要。
但显然这话此时不宜讲,只是叹了声:“挽银,你大费周章将我从修罗道引出,是为了杀我,还是有意让我与浮梦生相识相伴?”
黄泉君脸色微变,然而声音依旧是冷的:“你想多了。”
话音刚落,承影剑狠戾划杀而来,姬无羡侧身避过,反手抽出藏心,横过刀身相抵,姬无羡接连后退,只守不攻,然而眉目间的神色愈发凝重。
空气中似乎有硫磺硝烟的气息飘过来,温度似乎也在升高,映画留声播放的画面似乎在慢慢具像化。
王涣身边的黑色阴影亦然,如同触手般,将他的守护灵朱雀连同他一并缠绕,很快裹成了一个茧,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周身散发出诡异的杀气,似乎能将任何靠近的活物绞杀。
“舅舅!”王思远大喊一声,想要御剑前去,被红鳞迅速蜿蜒至面前拦下。
“舅舅……”朱雀衣少年双手握拳,嘴唇被咬得发白,小艾坡呜噜噜一声,耸拉着耳朵蹭了蹭他,似在安慰,又似在心疼。
谢少御有些焦虑地踱来踱去,眼下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仰头看了眼天空,更是跺脚气呼呼道:“甘霖凉,这又是什么绝世鬼才想出的缺德杀人法子?”
“当初铡月之征最终战,唐敏利用观尘镜搬来了火山,想引爆火山毁灭金陵未得逞,这次竟有人能凭借一块碎片,将时空打乱将火山搬来……那个人……太可怕了。”铃铛再无往日杏眼含笑的悠然状态。
“铃铛姐,你说的是黄泉君吗?”谢少御看了眼城墙上战得尘嚣四起的两人,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