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驶进道上驿站,天还没有黑透,因为大雨的缘故吧,驿站显得冷清,车夫放慢速度,慢慢将马御入站内庭院,就在这时,马车拐弯的一刹那,谁也没有注意到,除了正掀帘看向车外的郑夷简。
官道背面一边,驿站墙角,一道y影,完全的浸湿在瓢泼大雨中,y影不远处,一匹黑色鬃髭的高马,同样萧瑟的,沉寂在雨里,低垂着原本该斗志昂扬的脑袋……迅速的一瞥,马车已经越过,驶进了驿站院门。
一切的风雨便被关在了门外,驿站庭院上头搭了雨棚,几匹驿客的马骑稀稀落落的拴在棚子里,很安静,马车停了,夷简立即从车上跳了下来,跳在院子里的石梯上,夷缨下意识白了她一眼,道:“稳重点,要摔着怎么办。”
“三姐,”夷简却将目光转向身后的大门,说,“我刚才看见外面有个人,就坐在墙角里,全身都潮了,外面这么大个雨。”
“赵国要战乱了,以后流浪的人还要多,你别管那么些闲事。”
“哦!”
夷简应了声,这时站内的小厮从屋里迎了过来,招呼他们食膳住宿,一行人到里屋厅堂坐下,热气腾腾的饭菜也随即上了桌,正好吃饭时间,几乎所有的驿客这会都聚集到了厅堂里,虽然人不算多,但一时倒也热闹起来。
小厮替男人们都烫了壶酒,大概是趁着酒兴吧,有人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秦国真是太欺人,几次三番都要攻打我们赵国,瞧吧,现在大军已经到了我们宜安城外,嘴里却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施儒术,他凶残之国懂什么施儒。”
“说要尊儒的是吕不韦,可不是秦王。”
第一章:雨中仓猝 (5)
“是啊,吕不韦是真心想要尊儒,还特意去齐国请了大儒淳于越先生,做秦少王的课业师傅。”
“无用,狼子野心的人怎么改得了吃素。”
……
喝了酒,男人们激动起来,连马夫和两名护卫也一同加入了热烈的交谈,谈秦国,谈赵国,谈这次即将的开战,以及谈赵国的将军李牧,听到他们谈论自己的姐夫,夷缨也来了兴致,听他们说起姐夫攻打匈奴的战绩。
很威风。
(四)
至于夷简,她有些坐不住,看他们说的热闹,她便起身去屋外,坐了一天的马车,浑身都觉得酸痛,站在庭院里,她整了整身上的淡青色薄袄,目光扫向驿站的大门,她干脆从马车里拎出竹伞,卷起裙摆。
推开木门,大雨瞬时从上面浇灌下来,打在伞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夷简撑伞小心翼翼的走出驿站,凉风吹在额头,又沿着领口吹进脖子里,让人不禁一个哆嗦,真冷,顺着墙檐绕到后面,只一会儿,夷简的鞋子就全湿了。
“嘶——”
一声马啼,意识到有人过来,不远处的烈马立即警觉的抬起了头,但是坐在墙角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身上的黑衣就像一层水纸,远远看着就是一团y影,天已经暗沉下来,夷简举伞靠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双眼第一触及,竟然是他左耳的一只耳坠,暗红色的泪型血玉,在雨里,通透晶莹,闪着异样的寒光。
“你傻呀,”夷简赶紧推他,“一直坐在雨里,你耳朵上有这种值钱的石头,你不能进去换食宿吗。”
像是睡熟了,或者昏迷了,被夷简这么一推,他的身体微微一动,下一刻,头蓦地抬起,眯眼,不期然的,四目相对,夷简一惊,他的眼底,竟有抹妖娆的雾气,看起来只比她年长几岁,脸色很白,苍白,一定是因为被大雨淋的太久。
他的嘴唇薄且透明,唇角分明,唇线深邃,密而长的剑眉直延伸至耳鬓上方的发际线,下巴瘦削而坚挺,唯一的柔和,却是薄唇下方的一点水窝,一眼,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浓墨的长发被高高束在头顶,有几撮被冷风打湿在额前,滴着水滴。
水滴又顺着脸颊落到地上,视线转到地上,夷简突然留意到在他腿边,像是一轴画卷,卷在竹筒里,正躺在地上,也有些湿了,夷简急忙捡起,也没想到竹筒的主人是否同意,她不大的手就径自疑惑的拆开,一看究竟。
果然是画卷,丝帛质的画卷,拉开,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画像。
“像吗?”出乎意料的,也非常令人突兀的,他突然出声,雨风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沉和飘忽。
第一章:雨中仓猝 (6)
“像谁?”夷简不解,盯着画里的男人,下意识反问,“你是说,你吗?”
没有回答,夷简扭头再看他,昏暗的光线里,他半眯起的双眼,总觉得不是常见的漆黑,而是带着一丝冰灰的亮泽,好像冬天的湖面,太美,就这么凝视,静默,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微一点头。
“当然不像,”夷简马上摇头,“一看就知道不像了,他是方脸,跟你一点不同,眼睛很宽,喏,眉毛也不一样,他的眉毛很厚,但是只到眼角边上,这个怎么会像呢。”说着,夷简将手里的画像移到他面前扬了扬,很纳闷,他竟然会问她这么个问题。
“是吗,”他挑起眉,“倒是有不少人说像。”
“像个p!”夷简哼道。
不经意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