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这么大张旗鼓地一来,肖家所住着的这条街巷都轰动了,往日笑话肖掌柜无儿要断后的几个街边游手好闲的闲汉也都羡慕他成了正儿八经的南门王家女婿。吴二奶奶得了王老太太去打听月子的信儿,也拿了五斤鸡蛋赶着脚儿的去了。肖婶在屋里装睡根本不起身,吴二奶奶尴尬地在院子里干站了半个多钟头,撂下鸡蛋气哼哼地走了。芸香念着她往日也算照顾自己的情份上,替她妈可是赔了好一气小心,她二妈擦干眼角的湿润,说还是芸香是他们吴家的人!懂得礼数!这么一来二去的,肖掌柜一家也算是和王家回复了来往。
芸香每日白天来伺候她妈,晚上在回去帮着婆婆准备老二守忠的婚事。肖婶二十多天的时候,婆婆张氏再也按捺不住忍了许久的性子,再不让她去了,好在她妈平时饮食上清淡,身上也没什么大问题,渐渐也恢复过来了。
买肉、烧肉、炸丸子、过肉,买面,买菜……一番忙碌过后,总算到了四月初六娶亲的这天,芸香早早起来跟着炸糕做饭,伺候走娶亲的队伍,自己简单扒拉了两口,就回屋里赶紧正经梳洗打扮,换了颜色衣裳,到上房陪着婆婆和家里一些长辈说话。
穿着蓝色大襟袄的妗妗(舅妈)边嗑瓜子边说:“你们老二这回咋就转了性了?你让娶就娶了?”
“就是!那会儿闹整(折腾,闹腾)地,我思谋这可是一辈子不娶了!”穿墨绿的是二妈。
“要么说是佛祖显灵了呢!我只要逢了庙会就肯定去烧香拜佛,还请了大仙爷(神婆、神汉)来可葳婺(折腾)了。好好赖赖是把老二的魂儿给拉回来了,这不也好好娶媳妇了?老二是多好的孩子!”童张氏自觉这都是自己的功劳,神色间满是得色。
“真的?真是家进了东西了?(迷信的说法,意为被鬼狐等缠身。)”二妈瞪大眼问。
“你们是不常来,没见那西下房一到黑夜,呜呜地哭呢!”张氏说着身上还打个冷战,又赶紧脸上拍了自己一巴掌,“呸!今天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个!”扭脸问妗妗:“他妗妗,你们媳妇有了吗?”
“有了,就这两天了,眼看就生呀!这不也顾不得来给你帮忙做营生?就是怕我走了,万一生呀,家里也没个人!”妗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看一边坐着不吭声的芸香,说,“还是你大媳妇好,看看这事业(喜事)办的!你省了不少心哇?有福的!”
张氏撇撇嘴,说:“将就哇!那也好多营生做的不细,踢倒东绊倒西的,莽莽撞撞的,到底还年轻的呢!”芸香早已习惯了婆婆不时的敲打,也只是笑笑:“还得跟妈学,不会的多着呢。”
二妈啧啧称赞:“看看这,连句大话也没有!可真是好媳妇了!我那媳妇,说一句就有一句等着你。”
“噫——”张氏正要抱怨,就听得门口鞭炮齐鸣,噼里啪啦地震天响,新媳妇来了。众人都顾不上说话,赶紧出了院子来看。
里面门口早就虎(围)了一堆孩子们,外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人。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门也被挤得一拱一拱的,几次差点被挤开,又被拦了回去,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了有半小时了,张氏掏出两块大洋和几个包了法币的红包,递给芸香,说:“去哇!这也耍笑的差不多了,再不让进门看误了拜堂时辰的,放了新媳妇进来哇!”
芸香拿了钱,先给里面的几个小孩子分了些毛票让他们散开,又趴在门缝上朝外喊:“老二家的!我已经给你把里头的孩子说合好了,算是借的啊!外头的后生们听着啊!东家(主家)让赶快放进来,看误了拜堂的!进来商量,少不上你们的!”
就听见自己男人守义的声音:“就是!我将将儿(刚才)跟你们说的啥?说的哪沿的哪(说话算数)!先让新媳妇进门哇!”
好一气的商量,讨价还价,总算在一片欢呼笑闹声中,穿着大红棉袄头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被老二守忠抱着进了门,众人簇拥着他们进了要拜堂的堂屋。地上早就铺好了红毯,新娘子拜天地之前脚是不能沾地的。等把新媳妇放下后,守忠头上的汗都把插了金簪的礼帽帽檐都浸湿了,他整了整衣裳,扯了扯很是憋气的领口,触手所及,脖子上也都是汗。
和第一的激动兴奋,第二次的顺情顾义相比,自己的第三次拜堂,守忠已经没了一个作为新郎官的激情,木偶般笑着,拜着,机械地掀起盖头,眼前出现一个面目清秀,身段娇小的姑娘,对着他抿嘴一笑,羞涩地低下头去。
守忠心里微微一叹,“就这样过着安稳日子也好。”遂领了媳妇去一一认亲戚。张氏自从昨天下茶的人回来,给她念了陪嫁的嫁妆单子后,老人儿的心早就笑成一朵花,这是娶了个财神奶奶!生的虽说单薄些,好好吃上喝上,成了家有了男人就长肉了。为着这些,对这个新儿媳妇是越看越爱,认完亲戚后就赶紧催着让回屋歇着去,怕累着了。
芸香一边忙着招呼客人,一边冷眼看着,见婆婆如此情景,心里也是一阵泛酸;又见这新妯娌娘家陪嫁如此之多,箱柜就不说了,光衣裳就一大柜,真是有些眼热呢。想着这些能上班挣钱的女人,真是羡慕。能每天出街去,能自己挣上钱自己花,她想着自己要是也能有这么一天该多好。
守忠送媳妇进屋后,自己出去给来坐席(吃饭)的宾客敬酒,虽然谈不上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