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拨下去的钱,根本就到不了灾民手里。”
“以重建房舍为例,朝廷是以每户五两拨的款。但山西巡抚巧立名目,以各种理由从中克扣,最后到了灾民手中的钱不足一两。”
“那些流民就是这样来的。不足一两的银子,无论如何也不足以他们重新安家,只好背井离乡去别处谋生。”
“卖儿卖女之事四处可见。听闻这两个月来,四处的人贩都爱往山西来,有些地方,三斤糙米就能换走一个丫头。”
“灾情严重之处,父母食子之事也是有的。”
凡此种种,无一不令人心惊胆寒。是以那费尽心思想要巴结圣上的山西巡抚,在得见圣颜之前就人头落地了,死得比河南巡抚还快。
接着自然还有一系列的抄家、彻查,不少京中官员不得不快马加鞭地赶来面圣,然后奉旨将山西、河南两处的官场查了个底儿掉。
天子雷霆之怒下,半个月里,二十多名官吏人头落地,革职查办的不下五十,两省的官府几乎都彻底换了血。
一时之间,举国的目光都投到了此处。
若说此行是为了赈灾,沈玄宁可以说是挽住了狂澜;若说此行是为了立威,那更是没有比这更好的立威手段了。
在这样的腥风血雨里,沈玄宁一连数日,每天都只睡两三个时辰。但他倒没觉得累,反倒神清气爽。
这大概就是主宰天下的畅快。每了却一桩事,都令他热血沸腾,转而有了更多的力气去应付接下来的一天。
然而苏吟却撑不住了。
在小半个月里,她随驾辗转于山西多地,沈玄宁还总熬着不睡,她休息的时间便也不多。原本她倒也没觉得怎样,但一觉醒来忽然头重脚轻,下意识地一扶额头,烫得吓了自己一跳。
她只好叫来田燕怡,让她帮忙去告假。田燕怡便禀给了冯深,冯深一听,咧了咧嘴:“不好办啊……”
他往里屋瞧了瞧,皇上还在里头议着事,好像打算明儿个起驾去阳泉。
阳泉这回受灾倒不严重,但这阵子彻查下来,官员们无意中发现那边官商勾结得厉害,大有地头蛇的味道。
眼下官员办了,商可还在。皇上放不下心,官员们没亲眼见到当地情形也摸不准状况,所以打算索性走一趟。
苏吟这会儿病了,可真有点儿棘手。
冯深在屋外打着圈掂量了一下苏吟的分量,最后觉得,也不能一味地委屈苏吟。
万一她有点什么闪失,皇上肯定也不高兴。所以他还是得禀上去,大不了把苏吟留下养病嘛!
冯深便在几位朝臣议完事准备告退时进了屋,到沈玄宁神色躬了躬身,压音道:“皇上,苏吟病了。”
沈玄宁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听言手上一滞。
然后他锁眉看向冯深:“怎么突然病了?”
冯深道:“估计是连日来累狠了。突然发了高烧,刚让燕怡来告的假。”
沈玄宁沉了一沉,扫了眼已经退出去的几个官员,道:“朕去瞧瞧,让太医也赶紧过去。”
出门在外突然生病不是闹着玩的,指不准就要小病闹成大病。沈玄宁走进苏吟的住处时,苏吟正烧得七荤八素,嘴皮都白了。
他坐到床边摸她的额头,她迷迷瞪瞪的还摆手跟他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看得他揪心。
他便跟她说:“你好好养着,接下来几日没什么事了,咱们在这儿好好住几天。”
“……?”冯深在旁边听得直一懵,滞了滞,又低眉顺眼地低了头。
嘿,前阵子苏吟那么担心皇上累坏,天天变着法地劝皇上多歇几天,皇上都没听。眼下苏吟一病,皇上却立刻说“接下来几日没什么事”,要“好好住几天”了。
苏吟又不知沈玄宁刚安排了明日起驾的事,只松气地点了点头:“好。”接着缓了缓气,又道,“皇上也好好歇歇。”
“嗯,反正也无事可做,朕过来陪你待着。”沈玄宁一哂,听得背后有声,扭头见太医来了,就让开了床边的地方。
然后他便拎着冯深出了屋:“传话下去,就说朕身体不适,办那几个‘地头蛇’也不急这一两天,此事暂缓。”
“……是。”冯深躬了躬身,即刻出去传了话。方才那几个议事的官员本也还没走远,听到这旨意都不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