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爷爷奶奶们的许多照顾,最看不得老人家受苦。她忙收起相机,踩着碎雪抄小道上了马路,气喘吁吁地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那老人家抬起眼来,夏语冰才发现他干枯的头发下,眼睛是浑浊的暗绿色,身形也过于嶙峋瘦削,简直就是在骨头上包了一层枯皮……这奇怪的模样,像极了一棵失了水分的枯树。
夏语冰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有些怀疑自己面前这个样貌奇怪的老人是不是妖怪。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散落的麻布袋上,袋口松开,露出了一点黄色的泥土……应该是个妖怪吧,正常的老人家谁会在大冬天去背一袋黄土上山?
老人家浑浊的绿眼睛望着夏语冰,杂乱的胡须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撑着竹竿似的两条腿,颤巍巍地试着站起来。
夏语冰实在不忍心,终是向前一步,扶稳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说:“您小心点。”
老人家似乎有些惊讶,绿色的眼睛盯着夏语冰看了许久,直将她看得发毛。半晌,老人微微点了点头,用暗哑的、用砂纸打磨般的声音轻声说:“谢谢。”
挺有礼貌的,应该不是什么坏妖怪。
夏语冰指了指地上的泥土袋子,问道:“这个东西您要搬去哪儿?我可以帮你。”
老人家伸出一截枯树般的手指,朝前方林间小路的入口处指了指。
夏语冰点了点头,‘嘿咻’一声伸手提起那袋子泥土,连搬带拖地弄去小路上,老人家伛偻身子跟在她身后,感激地说:“好了,就送到这里,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夏语冰抹了把鼻尖上的汗水,笑着说,“以后下山得小心点啦,要是被别的人类发现你的身份秘密,怕是会招来麻烦呢。”
老人家眼睛黯了黯,可粗粝干瘦的面容却缓缓展出一抹慈祥的笑来,那笑容像是看透了生死,通透且安详。
老人家伸手在衣兜里摸索了许久许久,然后摸到一个东西攥在掌心,颤抖着递给夏语冰:“这个是谢礼,请你务必收下。”
林见深说过,不许她随便接受妖怪的涵涵赠礼,因为有些东西上带着诅咒的邪气,会给她招来灾祸。她忙摆手不要,那老人却固执地伸着枯瘦的手,平静地望着她。
夏语冰只好摊开掌心,下一刻,一颗核桃大小的黑褐色硬物落在了她的掌心,看起来像是一枚种子。
“这个是……”还未等她发问,再抬头间,老人家和那袋子神秘的黄土都不见了踪影,茫茫苍林,唯余飞鸟几点,残雪遍地。
“夏语冰!”林见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语冰捧着那枚黑乎乎的种子,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到林见深一手提着一篮子新鲜出土的冬笋,一手扛着锄头,正站在石桥尽头唤她。
夏语冰求救似的跑过去,将手掌心的树种递给他看,问道:“刚才有个干瘦干瘦的老爷爷给我的,你认得是个什么东西吗?”
“引魂种。”林见深平静地说。
“什么?”
“你刚刚遇见的那个老人家不是人类,他是个木灵,也就是传说中的千年树妖。木灵根植大地,与所有归葬土地中的灵魂相连,有通灵之术,你手里的这颗种子就是木灵修行一生的结晶,叫做‘引魂种’,仅此一颗,可以召唤任何死去的、你想见到的灵魂……不过,只有一次召唤的机会,引魂过后,即刻枯萎作废。”
没想到这干巴巴黑乎乎的一颗种子,竟然有这么神奇的魔力。夏语冰捻着它左看右看,叹道:“早知道这东西这么珍贵,我就不该收下的。”
“你帮了他,他给你谢礼,这是妖怪间约定俗成的规矩。”顿了顿,林见深拧眉说道,“何况他就要死了,这颗种子要是再不送出去,就要随着他一起腐烂在大地里,岂不是更可惜?”
“……什么意思?”
“你刚刚见到他时,他是不是背了一袋黄土?”
夏语冰愣愣地点头。
“这是木灵的习俗,他们来源于大地,也将在大地间安眠。每到木灵临死之际,他们会不远万里寻找最珍贵的土壤回到家乡,然后在这一片土壤中枯死坐化。”
活了千年的大妖怪,早见惯了生老病死,平静的语调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一点波澜。明知这是大自然的定律,可夏语冰还是十分难受,嗓子眼涩涩的,说不出话来。
她敬畏每一个来之不易的生命,更敬畏每一次无可逆转的死亡。
“用一张黄纸写上亡魂生前的生辰八字,焚烧成灰洒在引魂种上,晚上睡前将它放在枕边,就可以召唤出你最想见的亡魂,哪怕那个魂魄已经投胎转世了,也同样可以召来他的转世。”
林见深提议,“你可以试着召唤婆婆的转世……不过婆婆这会儿应该刚出生不久,即使召唤过来了也该是个婴儿形态,怕是无法交流。”
夏语冰思索良久,握紧了树种,垂下眼轻声说:“我再想想。”
她有一个很想见的人,不知道她现如今在茫茫众生的哪个角落,是否还是她最熟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