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没有愤怒,也没有羞愧,只有悲伤。
众人被她眼中沉甸甸的伤痛所惊到,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但只有一瞬间,一瞬间后,她再次埋下了头。
梁宣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传来不熟悉的抽疼,不由唤道:“陈小姐——”
陈若言“嗯”了一声以作应答,而后又说:“梁宣,谢谢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梁宣下意识道:“如果你需要帮助……”
陈若言摇头:“谢谢,不需要。”她道,“我还没有软弱到去依赖别人。”
说完这,她转身离开了餐厅,背影怅然。
“看,她逃走了!”女路人指着她惊呼,但众人此时正被一股奇怪的感情所锁住,没有给路人回应。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是苦涩吧,是悲伤吧,是怅然和迷茫吧……从离开的女画者身上传出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过于浓烈,以至于他们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只有女路人还在咋咋呼呼。
梁宣目送陈若言走远,然后看向女路人:“小姐——”
女路人防备:“干嘛?”
梁宣道:“在你实行的正义的标准中,流言的传播者是几级罪恶呢?”
“什么?”
“没什么。”
梁宣不再看她,转身走了。
他去了陈若言的房间,然后敲了敲门。他觉得陈若言应该需要一个人陪着,而他愿意做这个人,但很可惜,陈若言没有为他开门。
敲门声石沉大海之后,他没有再做其他举动,只是静静守在她门前,不声不响。
一门之隔,陈若言抱膝坐在地上,背抵着门,头埋在臂弯。
她有些茫然。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不可能抄袭,知道自己是被自己的老师利用了。
但愤怒远没有悲伤来得强烈。
她很受伤。
受到的伤害不仅仅是来自老师的利用,更多的是被现实伤害到了。
自她拿起画笔的那一刻,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她没有天赋,只有一片热忱和执着,但她坚持下来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坚持着自己的道,画自己的画。
她不敢说自己爱得纯粹,但至少不会愧对手中的画笔。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她所爱的画的世界的黑暗,利用、背叛……这些不应该在画的世界里出现的啊。
她为此痛心。
只有深爱,才不会希望它被玷污。
抬起手,她看看自己的五指,不由产生质疑,质疑它们会不会也在未来的某一天染上污秽,她一想到这一点就害怕到颤抖。
她会不会有一天变成另一个何沛呢?
她惊惧着。
这一天,对画之一道坚持了十几年的陈若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不吃不喝,只沉默地抱着自己。
当天下午,何沛来道歉了,说他已经在网络上澄清,并将自己的罪行一一抖出,附上长篇道歉信。
他说他知道错了,一遍遍地祈求原谅。
他说他接到了学院的处分通知,说他可能会被革职,说这都是他自作自受,愿意受着。
他说……
他说了很多,但门后的陈若言一句都没听清,她像是坠入了一个冗长的噩梦中,挣扎着醒不来。
她不知道何沛什么时候走的,她想大概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一梦醒来,她变了许多,周身的悲伤气息不见了,表情也不再迷茫了,她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看见梁宣守在门后,她吓了一跳,笑道:“你不会一直都在这里吧?”
梁宣点头:“在的。”
陈若言:“……”
她眨了眨眼,“为什么?”
梁宣看着她,说:“想守着。”
陈若言不说话了。
梁宣道:“林林和江总也来过了。”
陈若言动容,嘴唇嗫嚅两下,道:“让你们担心了。”她扬起笑容,“不用担心,我已经好了。”
梁宣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过了几秒钟,“嗯”了一声。
陈若言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嘴里说着好饿,抬头问梁宣:“要一起吃饭吗?”
梁宣自然不拒绝,于是两人一起朝餐厅走去。去餐厅的途中,陈若言毫无阴霾地提起网络上的事,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梁宣回说:“何沛道歉并澄清了,网友们都在骂他。”
陈若言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他道歉得这么干脆,肯定是因为你们帮忙了吧?”
梁宣不敢邀功,说:“我们什么都没做。”
是的,什么都没做,但何沛胆小,惧于拾光集团的强悍,自己先承受不住,道歉了。
陈若言道:“算他识相,如果他不道歉,我也有东西逼他道歉。”
那“东西”就是她留在个人博客上的画图构思与感想,上面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