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城郊县废弃厂房旁的家属楼里。
姜荼的旧衣服仍然挺括漂亮,和鄙旧黯淡的房屋对比鲜明。姜荼母亲则迅速恢复了底层社会出身,发根齐刷刷地白了也不去染,穿着一件藏青羊毛衫,人倒是胖了些。
两人围着桌子吃饭,桌上有一条鱼。
“多吃点。”母亲把鱼肚子夹给姜荼。
“外公外婆呢?”姜荼问。
“去你二舅家了。”母亲答。
“哦。”
“外面做事还习惯?”
“挺好的。在出版社翻译资料。”
“多大的出版社?”
“一共四个人,五个,还有老板。”
母亲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人家说铁饭碗,你这饭碗,连泥捏的都不算,只好说是草编的。”
姜荼微窘:“我没有毕业证,根本找不到大点的地方。过几年也许就好了。”
“过几年?过几年,怕你都要饿死。”母亲淡淡说。
姜荼低头吃饭。
“你外公前几天给我说了一个人,他老朋友。以前啊你外公和他是一个车间的,后来下岗,弄了个小超市,过得蛮滋润的。女儿和我一样做了几年女工,也是下岗,不过女婿倒是在一个事业单位工作。外孙子今年二十五,刚从鹤城理工毕业不久,在一个什么电路设计公司工作,韩国人开的,一月有四五千的工资。”
姜荼不说话,她母亲看了她一眼,微微冷笑:“我知道,这样的角色以前别说谈,压根就进不了咱家的视线。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你爸爸那边的路子完全断了。要不是人家知根知底,放心你外公的为人,还不肯和我们这样的情况联姻。”
“那我就不结婚了,干嘛要结婚?”
母亲“啪”放下筷子:“你说呢?不结婚,就一辈子住在城中村里,和小姐瘪三混一块,将来,一失业,住桥洞去,还是和她一样去找男人?!”
姜荼睁大眼睛,母亲道:“我和你姨妈早就去偷偷看过你五六次了!那女孩妖妖挑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住的那地方,简直……”
“妈妈不也说了吗,爸爸顾不着我们了。我一个月就这么多钱,还能住哪里呢?英子不是坏人,是她一直陪我,支持我。妈妈现在和外公外婆住一起,我要来了,也不住不下,附近又不好找工作……”姜荼急了,语无伦次地说。
姜荼母亲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随即脸色一正,坚决道:“所以我才思前想后,替你定了这个人选。待会,你就去见见。”
“妈妈,我不想去。”姜荼睁大眼睛说。
姜荼母亲立起眉,随即松下,凄然笑了:“姜荼,你以为我想让你去吗?那种家庭,我怎么舍得我女儿……但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在的情况,不趁着你年轻结婚,难道还学别人剩下吗?现在都说剩女、剩女,依我看,即使是女博士、女强人,剩下都前途堪忧,何况于你?你有什么优长?说难听点,连家务都做不好。你还小不懂事,可能还以为自己能重新飞上枝头。且不说那种为感情昏了头的傻富二代、凤凰男少之又少,就算你遇到了,人家情愿娶一个父母双全的小家碧玉,也不会愿意娶咱们这种要夹着尾巴做人的人!”
“人家即便不指望女方家里帮忙铺路,总也不想女方给垫石头吧。你爸风光这么多年,哪里没有得罪几个人?”姜荼母亲拭泪哽咽:“妈把话给你放在这。我知道你喜欢画画,这人家里是独子,已经挣扎着给孩子在鹤城买房付了首付。将来你笼络着丈夫一点,他还能不支持你吗?”
“妈妈也不勉强你。但你要记得,妈妈更不会害你!小伙子我都去偷看过好几次了,长得白白瘦瘦,个子也挺高。我觉得,真有点像你爸年轻的时候。所以我有眼缘。”姜荼母亲拿纸擦擦鼻子:“我已经把你的电话给他了,叫做陈伟博。姜荼,听妈妈的话,先处着看看吧。”
“好了,吃饭吧。”妈妈最后说。
暮春初夏,整个城市飞着濛濛柳絮,让人咳呛。
小屋内,英子焕然一新,把皮鞋一踢,往床上一倒:“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姜荼默默倒了杯水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你都不听,吓得我以为你出事了。”
英子拿过水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傻话,我能出什么事?老娘这次值了,迪拜也逛了一圈。”她伸伸长腿:“不过有钱人的生活过过也腻歪的很。成天就出海。还有,不管多有趣的地方,都少不了一桌麻将。真受不了。”
姜荼“哦”了一声。
“怎么了?爱妃看到朕情绪不高啊。”英子捏住她的下巴问。
姜荼别开脸,忽然手机响了,她接起说了两句。
刚挂了电话,英子一把夺过来点开看:“陈伟博。这谁啊?”她笑:“才几天,交了男朋友啦?不爱钟霆啦?”
姜荼漠然道:“不是男朋友,是结婚对象。”
英子愣了一会:“你特么开玩笑吧。”
姜荼起身,轻轻说:“这种事怎么好开玩笑?”
英子看了她一会,冷笑道:“跟你一样官二代啊?能帮你爸翻案啊?”
姜荼摇摇头:“怎么可能。他就是长得有点像我爸年轻的时候。”
英子推了她头一下:“我不同意。什么陈伟博,名字都是反的,肯定既不伟大,也不广博!”
燠热的夏日来临,小屋里动一动就一身汗。英子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状态,每天就是睡。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