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再来后花园,比起昨晚,更多了一份明媚怡人。虽已入冬,但院内的有腊梅冬青,也是赏心悦目的。然而更悦目的,是花园中三三两两的舞女蹁跹而过。
过了拱桥,歌吹声更近了,空气中的脂粉香,也更浓。眼前的这座楼,写着着“珠落阁”三个字。记得昨天小骗子说,歌舞坊就在这里。
“哪个院的小书童,来这里做什么?姑娘们都在为老爷的寿辰排练,可不能让外人随便走动的。”迎面过来的,是个打扮艳丽的嬷嬷。
“小的,小的是想要找一个人。”初一故意压了声音,装作男子说话。
“找谁都不行,珠落阁的姑娘岂是你随便找的。你是哪个院里的,你主子怎么教的你!”那中年女人尖利的声音穿过空气,引得阁楼里的一些姑娘们到窗边打望。
一只手打开了阁楼的窗户,袖管是飘逸的朱色轻纱,五粒殷红的指甲,映衬着凝脂的皓腕。楼上的人打量着窗外那个身形娇小,面露难色的小书童。随即,她走到窗边的书案上,展开了一副画。
一个女孩十四五岁样子,眉宇间藏着清秀和灵气,黑玛瑙一般的眼瞳,一脸无邪。
“七八分像。应该,是她吧?”那女子喃喃道。
楼下,初一正被四周姑娘们齐刷刷的目光看得有点无措,只好继续压低声音:“小的真的只是有事,不是有意打扰姑娘排练,更并非觊觎于姑娘们...
“这话怎么说,难道珠落阁的姑娘都入不了你们这些男人的眼吗?”
“不敢不敢...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灯暗自想,人说最难对付的莫过于女人,一直不明其理,今日算是明白了一二。
“小妹,怎么打扮成这样,一路辛苦了吧。”
一个柔美的声线传;来,小灯回头看她,却是想到了“倾城”二字。她一身红衣,身姿如杨柳般摇曳,双眸含水,眉如远黛,,唇际一抹笑,便是万种风情。初一想,这样的女子,怕是连女子见了,也移不开目光吧。
而偏偏这双眼也看着她,目光浅淡,却似乎早就把她看穿了。
“呦,朱姑娘怎么下来了,路途劳累,还是多在房中休养,老爷寿宴上还要靠姑娘献艺呢。”嬷嬷赶紧迎上去。
红衣女子对嬷嬷微微行礼,然后走到了小灯面前。
纤纤玉指抚过初一的头发,指尖一台,束发的带子就被解下,流水一样柔软的长发倾泻在了肩上。
旁人都看呆了,原来,这个小书童是个女孩。
“赵嬷嬷,这是我家小妹,来西关城来投奔我,想必吃了闭门羹,才装扮成小书童的。”红衣女子不疾不徐地说,“嬷嬷您大人大量,别难为我们姐妹了,请许她进来,我会好好安顿她的。”
嬷嬷语气变了,“既是个女孩,模样和身段看着也可以,就收她进来吧。端茶还是学艺,依姑娘安排。”
“多谢嬷嬷了,我一定教好她。不给您添麻烦的。”红衣女子说着,拉起初一的手,往楼上走去。
初一披散着头发,悻悻地跟在后面,心里纳闷,她是谁,为何知道她是女孩,又为何帮她呢?
跟着红衣女子进了房间。女子关上了门,微笑着打量她,说出了三个让她更加诧异的字。
“容初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你生的好美,我从没见过你。你,为什么帮我?”小灯忍不住,把一肚子的问题像豆子一样全部倒了出来。
“我叫朱颜。”女子莞尔一笑,说:“你刚才那一幕,真是像极了令兄当年...”
“哥哥?你认识我哥哥!他在哪里?他还好吗?”小灯听了,又惊又喜。
“你放心,他很好。他在北凉,深得皇子的赏识。你且安心住下,等我这边的事情办完,就带你去找他。”
终于听说哥哥的消息,像看到长夜尽头的曙光,这么久的逃难,辗转和不安,不就是为了和家人团聚吗。
“谢谢你,朱颜姐姐!”她激动地抱住了身边的女子。
女孩很就没有睡得如此踏实过了。梦里,所有离开的人都回来了。洛水温柔地围绕着烟雾里的蒙州城,城郭依旧,哥哥,妹妹,父亲,母亲,每个人的脸庞都是那么清晰。
房间另一头,红衣女子点起一盏灯,在书案前,用娟秀的小楷写着信:
“人在西关,安好,勿念。朱。”
她将信卷好,放在精巧的小筒中,打开案上的鸟笼,仔细地绑在一只鸽子的脚上。
扑棱棱,鸽子打开了翅膀。
一路向北,飞过黑夜,飞过河流和平原,飞过微雨的庭院。
深夜,另一个书案上。
案上堆满纸张公文,新泡的碧螺春冒着热气。藕荷色长衫的男子,轻轻擦拭着鸽子身上沾的雨水。
忽然听得窗户被风雨吹开的声音。他推着自己的轮椅,关了窗。又回身,移到旁边的另一个书案上——那里,是位身着玄色单衣的男子,握着笔,头却埋在一堆公文中,应该是太累睡着了。
一件暗纹的长衫搭在了他的背上。动作很轻很轻,然而他还是醒了。
“大皇子殿下...
他刚要拿下披着的衣服,却被对方摁回了在肩上。“子修,说过多少次,如果没有旁人在,就不必同我拘礼,叫我笙离便好了。”白衣男子道,“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些明日再说吧。”
“殿下也早点歇息吧。”子修说。
“你看你,还是殿下殿下的。罢了,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