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在四月的一个暴雨天,我来到了芝日家。跺了跺脚,我把雨鞋脱在门外,将雨具收好,小心地竖立到门外的一只石狮子旁。门楣很低,需要低下头才能进去。我把门关上之前又扫了一眼芝日家的庭院,紫花地丁正开得热烈,只可惜院里的杂草把成片的紫色弄得零零碎碎。看起来应该是很久没有人修整院子了。我穿着一双绣满青豆图样的蓝色棉袜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室内的墙壁上挂了一个相框,相框里是芝日和一个女孩的合照,芝日怀抱中的那只猫,像一块黑色丝绸缀着两颗黄色宝石。由于院子的大门没有锁,未经允许我就闯入了芝日家,所以在看到这张照片里黑猫犀利的双眼时,小脑袋紧张地颤抖了一下。“你的袜子真好看。”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我吓得转过身,原来是芝日。我低头看看袜子,已沾上了泥点。芝日按了电灯开关,昏暗的屋子瞬间被点亮。我不由自主地又瞥了那张照片一眼,终于看清了女孩的面貌。这时,窗外传来船只启程的汽笛声,我心里偷偷地笑了,今日最后一班回家的船已经开走了。芝日端来一盆热水,他示意我泡脚,我感到有些尴尬,但一想到这是他的老毛病,便脱下了袜子。“墙上照片里的女孩是你的女友吗?”水温刚好,我和芝日坐在房檐下,一米之外,屋檐泻下的雨水变成一匹透明的雨帘。“是啊,初恋,她叫惠籽。”芝日的双眸闪着光。“她长得很漂亮,和那只黄眼睛的猫一样漂亮。”我嘴上这么说,心底其实是用不屑的语气感叹道——比起我来差远了。“那是咪乔的遗照,它是在我和她分手后死的。”芝日伸手指了指相框里的猫。“欸,已经死了?那么,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呢?”我装作惋惜的语气,用手搓了搓泡在水里的脚,侧过脸对上芝日的眼。“等会把水泼在院子里,进屋前记得洗手。”芝日的神情变得不那么开心,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屋子。我很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泡在水里的脚丫子也扑腾起来。“晚饭,章鱼咖喱吃吗?”屋子里传来芝日的声音,此时一声雷响过。我洗好手端端正正地坐在芝日卧室的小木桌子前,芝日端来两份还冒着热气的章鱼咖喱饭,撒上了我最喜欢的海苔末。“新的作品怎么样了?”我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从昨晚我们电话聊天的内容开始。“还卡着。”“你应该出去转一转,旅行一次说不定会有灵感的。”咖喱有点儿偏辣,芝日可能是察觉到了我要用手去抹发际线处冒出的汗珠,他迅速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外人看来是绅士的举动,其实是他老毛病又犯了。“外面空气太糟糕,还是家里干净。”芝日放下勺子按了遥控器。我叹了口气,对空气都挑剔至此的芝日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但我知道他是在为“就算出门旅行也不一定有灵感”找借口。每次芝日打开电视的时候,我都了解他是不想再和我继续聊下去了。借帮妈妈来岛上办事而错过了最后一班船的理由得逞。晚饭后,芝日主动留我。芝日搬到岛上来以后,就自己住在这里,和一般男生不同,他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不过,院子里乱糟糟的景象则说明他最近正处在写作的瓶颈期。我非常了解他。芝日收拾完碗筷,端来魔芋果冻。“知道我来所以特意准备的?”“你上个月送来的。”刚把一个果冻塞进嘴巴里的我立刻将它吐了出来。“啊!那都坏了啊!是舍不得吃吗?!”芝日调换着电视频道,面无表情。我真的是有些生气了,一大盘看起来光泽亮丽的魔芋果冻竟然被搁置了一个月还没有吃掉。哪怕扔掉也比让我看到好。“以后不要再送这些来了。”芝日连同情的目光也没有施舍给我。我脑袋里幻灯片似的播放起送过芝日的礼物,除了他二十一岁生日的那一捧费列罗,诸如刺绣口罩、糖果盒子、鱼干之类的东西全都没有收获他满意的表情。我起身把一盘果冻倒进垃圾桶里,可坏心情却倒不掉。睡觉前,本以为芝日会给我一个算作抱歉的吻,可看完晚间新闻后,他就猫进了自己的房间。我不敢打扰他,我知道他在创作。比我高两年级的芝日没有考上他向往的东京大学,他不想凑合读一个差点儿的学校或是复读,而是毅然选择了写作这条路。他身边的人都认为一个男人靠写字维持生计是不切实际的行为。我却十分崇拜,因为这种天赋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芝日为我准备的垫子和毯子都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皂粉香味,我把毯子盖在脑袋上,一边享受着这迷人的味道一边胡思乱想。多想亲吻他身上每一处洒过阳光的肌肤。我强迫着自己再多留恋一会儿不要睡着,因为明早就要离开了。02芝日的老毛病——洁癖。第一次见到芝日并不是在学校,而是在福源道一家叫作“less&deep hope”的酒吧里。那里很安静,只是抽烟的人太多,浓郁的尼古丁味道让人无法呼吸。朋友的庆生会上,对奶油过敏的我,却在混乱的人群中被突如其来的奶油糊满了脸。本来就不情愿来参加芊子的生日会、一肚子埋怨的我挠着脸去洗手间。洗手间出口的巨大镜子前,芝日一个人喝着一杯伏特加,他的左手指第二个关节处夹着一根快燃尽的烟,抽烟的人最可恶,但看见他一副英俊的皮囊,我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你的脸,好脏。”洗干净的脸变得火辣红肿,我看着镜子中反射出来的芝日,他的嘴巴动了动。虽然说了句很不好听的话,但声音却是迷人的。我想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