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到了荀子口中这“老匹夫”是这个称呼,李斯拼命的忍住了自己的笑。
因为,那个叫公孙龙的老匹夫,在天下人的口中还有一个称呼——
天下第一辩士。
等到荀子走远之后,韩非才直起了身体,瞥了一眼身边的李斯,韩非莫名其妙的问道:
“笑什么?”
“无事。”自己竟然已经笑出来了吗?
心里这样想着,李斯迅速收起了自己笑容,正色回答道,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却这样想着:
我只是让你不要畏惧这口疾,你倒好,直接代替老师与公孙龙论战,韩非韩非,这下你的麻烦可大了,连我都帮不了你了。
不厚道的想象着韩非被公孙龙辩驳的无话可说,就快要哭了样子,李斯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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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韩非的房间中,李斯与韩非面对面的坐着,二人的案前是两壶醇香的兰陵酒。
举碗大饮一口兰陵酒后,李斯对着韩非将自己的忧虑说出:
“名家学说多诡辩,公孙龙也极善论战,师兄可想到了什么应对的方法?”
韩非拿起酒碗,在小饮一口之后,只听他慢腾腾的说道:“师弟可记得名家二十一题?”
没有想到韩非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李斯顿时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李斯才稍稍回忆起了名家二十一题的内容。
名家二十一题,是名家所提出的包括“卵有毛”,“鸡三足”在内的二十一道论题,其以其有违常识的内容,似是而非是根据,不知绕晕了多少士子学者,但同时,却也在诸国掀起了一股股的辩驳之风尚,凡是有论战辩驳的地方,就用这二十一题来助兴。
但即使如此,或许是因为不屑于这样的诡辩和口舌之争,李斯只能回想起二十一题中的一小部分。
“说来惭愧,斯只能记得一部分。”
“无事,韩非之所以能记住,不过是因为曾经读过名家公孙龙的著作。”
望着面前的李斯,韩非缓缓的说道,语速虽慢,却不见一丝的焦躁,韩非已经渐渐开始掌握流畅说话的诀窍了。
听到韩非这么说,李斯的心里却更加郁闷,他明明也曾经读过的……但现在却连一半都记不住。
李斯不得不佩服韩非的博闻强识,在这个大师辈出的时代,诸子百家各有各的学说和意见,对于李斯而言,别说是其他家的,就连所属法家的学说著作,李斯都不能一一理解记住,但偏偏,韩非就可以做的到,不仅仅是法家的著作,儒家,名家,纵横家,兵家,哪怕那些都是韩非所不能完全认同的学说著作,韩非都有涉猎并且记住,正因为这样,才造就了后来闻名于天下的韩非。
想要击败敌人,就要比充分的去了解敌人,在这点上,李斯上一世不如韩非,这一世,他依旧自认为不如韩非。
就在李斯正郁闷的时候,韩非诵读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
“名家之说,不见之行,不闻之谋,君子慎之!”
“此乃老师之作《正名》!”听出了韩非口中是荀子所书《正名》,李斯惊喜说道。
他怎么就忘了呢,身为天下第一辩士的公孙龙,一生论战,未尝输给别人过,唯有那次在邯郸与荀子相遇,论战一番之后,公孙龙平生第一次拜服了。
之后,老师就是在《正名》一文里,把名家上下批驳了个体无完肤,也怪不得老师能这么放心的让韩非代替自己出战,还不厚道的称呼公孙龙为老匹夫,原来,破解名家诡辩的方法,他其实早就已经传授给弟子了。
既然韩非已经找到了方法,剩下的就看他是否可以活学活用了。
昏暗灯光下,胸有成竹的韩非,这让李斯的心里觉得很是欣慰,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惜。
看不见被辩驳的快要哭出来的韩非,还真是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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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在楚国春申君的陪同下,名家公孙龙子带着他的弟子来到了苍山学馆。
“荀况!邯郸一别,许久未见了啊!”
刚刚进入苍山学馆,公孙龙便对等待在学馆前院的荀子热情的招呼道,那样子,活像是与荀子许久未见的好友,但李斯却知道,事实并不是如此。
果然,就在众人感叹荀卿与公孙龙子感情如此深厚的时候,公孙龙的下一句却无情打破了他们对“大师之间深厚友谊”的幻想。
“……怎么到现在还没死呢?”
这,这是什么话呢?
不仅仅跟在荀子身后的弟子愣住了,就连春申君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硬了。
还没等众人从这个打击中缓过神来,只听荀子笑吟吟的回答道:
“在公孙死之前,老夫又怎么可以先死呢!”
两位大师竟然在众人的面前,像小孩子般的斗嘴,这让分别跟随在荀子和公孙龙身后的弟子,以及春申君都被吓得不轻,就连韩非也忍不住在李斯耳边小声问道:
“老师和公孙龙子的关系,到底又是怎样的?”
说是朋友的话,似乎不完全是朋友,说是敌人的话……但好像又没那么严重。
“亦敌亦友,大概就是这样的吧。”看着互瞪着眼的老师和公孙龙,李斯若有所思的小声答道。
如果老师当年没有把公孙龙批驳的那么惨,或许,他们还是可以成为朋友。
所以说……做人,还是要留点口德比较好啊。
在荀子和公孙龙子互相“友好”的问候过之后,就由韩非带着名家弟子进食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