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公主陪在一旁,“楚离……”
楚离苦笑着摇头,神情甚是无奈。她悲悯地望着那围坐的几人,扬声道,“佛谓修三昧,乃为修清净心。这个和尚——”她又一次指了那和尚,恨声道,“自己一知半解,还来误导你们。楞严经里这段话,根本不是他说的意思。他只知其一,全不知其本意。”
和尚恼了,“你这丫头,不要口出狂言!贫僧可是听先师亲口解说,你一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懂什么!”
“三昧,简单来说,是修佛的三种渐进状态。刚开始念佛的时候,心里会不时冒出善念和恶念,这是三昧初期。接着,渐入佳境,心中成空,无善无恶,亦无佛号。最后,便是修得清净心,入圣境。虽复归尘世,然而心中清静,万事不扰。这时心无挂碍,善恶不住心。修得勘破眼耳鼻舌身意得来的大智慧,故能破我,无我,而成正果。”楚离心中有无限悲叹,缓声道,“既已成正果,则我身非我身,无我无痛,才能大慈悲。是故以烧身喻,意为无我,献慈悲心于世。”
众人安静一片,半晌有人轻声道,“……是什么意思?”
“对啊,什么意思……听不懂……”
叽叽喳喳一片,围观的人也原来越多。
楚离流露出哀痛之色。民智不开,所以称为愚民,所以容易被蛊惑被玩弄。他们终日劳作,用自己的身体和精力努力谋生,可到最后还是求生无门,最后只好寻求佛门庇佑。可佛门真正的得道高僧又能照拂到几人?何况,高僧本就少得可怜。老百姓缺少必要的知识基础,高僧也无法令他们开智。又有一瓶子不响半瓶子哐当的佛门败类为谋私利,迷惑百姓。
这是一个种族的大多数,深重而广泛的悲哀。
令人悲叹而又深感无力的悲哀。楚离艰难地开口,“就是说并非真的让你们烧身。是要你们修成正果之后,有了普救天下的慈悲心,就能把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人间。那时,你们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是大智慧者,这才是烧身的意义。现在烧身并不能让你们成佛,只会让佛主蒙羞。你们是在歪曲佛主的意思,佛主会为你们感到羞耻。”
众人一片静谧。那和尚反倒不说话了,半天才嗫喏道,“你……你这小姑娘,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得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楚离说,“你们每个人,都不是自己一个人。你们为了成佛,不惜失去自己的生命。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成佛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佛。”她声音愈发低沉,“你们要成的这个佛,天竺的王子,一生致力于修成正果,目的是为了拯救世人,为了寻求让世人觉醒的办法。可是在这之前,他首先知道自己是谁,然后才能知道你们是谁。可你们呢?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整日要成佛为的是要拯救世人吗?是要让世人觉醒吗?你们自己尚且不自知,你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妄想成佛?”
她一声声诘问,众人愈发安静。
楚离沉沉叹气。她常常看到这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因为苦难深重病急乱投医,而后从一个泥潭跳入另一个泥潭,她觉得难过,非常难过。她对此无能为力。民智未开,而大魏的皇族也从不想让民开智。这是一场大混沌,乌烟瘴气。楚离深在其中,只觉得无比悲哀。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是那和尚,他脸上有点挂不住。虽然听不太懂楚离在说什么,可他而今也不敢对楚离无礼。
“楚姑娘是下任国师。”上谷公主深深地望着楚离,铿锵有力地对众人说,“她是国师寇天师从方外延请的高人,即将继任下任国师。”
楚离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拓跋迪,“公主……”声音极小,眸中满是询问。
上谷公主不看她,又对众人说,“本月十五,国师将在清凉峰天坛进行辩法。届时将请天下名士,前来与国师一讨天道,尤其是诸位高僧大德。”拓跋迪提高了声音,“此次辩法,人人都可参加。你们会看到,为什么楚离会是国师。”说罢,礼貌地给楚离让了一条路,“楚姑娘,请。”
——至今上谷公主还记得楚离满目惊诧,问她,“公主那些话是戏言……吧?”
“当然……不是。本宫身为公主,金口玉言。”
“那,那个辩法大会……是?”
“只许赢不许输。”
“什么?”楚离惊了,“公主你说了要请天下各地的高人前来,这要赢,谈何容易!”
拓跋迪正色道,“本宫话已经说出去了。一来,你身为下任国师,必然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倘若你输了,那便是不合格。二来,你是国师请来的,输则有辱国师,再者,本宫已然告诉天下人你会赢,输了让本宫颜面何存?”
“那就不做国师了呗。反正我本来也没想做。”
“你这意思就是让本宫失信于天下?”拓跋迪扫她一眼,“而且,时至今日不知国师去向,你若能够继任国师,则可摆脱嫌疑。”
“这岂不是让我嫌疑更大了?”楚离说,“大家会以为,正是我急着要做国师,所以才害了寇天师吧?”
“可你是方外高人,这便情况不同了。”拓跋迪道,“本宫为了给你洗脱罪名,临时想出这个法子,你可别不知好歹。”
楚离不说话。
拓跋迪又说,“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你师父师姐和邻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