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死前,都城只修好了双重的城墙,他儿子继位可汗后,说青陆人不能和中陆人一样住在木头房子里,于是他的部落就在围墙里搭好帐篷。
若站在王城里望去,一个个帐篷就像一朵朵云,它们包围着王帐,就像重重屏障。胡人叫这座城市彩云之乌伦珠,中陆人喊作云屏。
巫医的帐篷在牧民圈子里,很显然,对这个巫医来说,医治别人可能只是个兼职。
伴随着咩咩,哞哞和汪汪,赫连郁和乐道从牧民圈子里走出来,走到两个圈子比邻的土路上,沿着土路向前,就能见到云屏的南城门。
一路上赫连郁没说话,他正新奇地打量乐道。
乐道穿了一身胡人的衣服,圆领的内袍,交领的长袄,和其他胡人一样,一边的袖子没有穿上,而是挂在腰间,束腰是比手掌还宽的织锦,他没有编起胡人的小辫,不过头上戴着用彩色硬羽装饰的圆帽。这些衣物,无一不是胡人们喜欢的那种鲜艳颜色。
大安的皇帝陛下喜欢黑色,藏青色也不错,红色很有气势,至于其他的,很少在他的衣着里出现过。
不得不说,胡人的衣服好像格外凸显这个男人的高大魁梧,他走到赫连郁身边,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在瞥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让开道路,让赫连郁可以毫不费力地挤过去。
至于赫连郁这个真正的青陆人,反而依旧是中陆打扮,他穿着毫不起眼衣料普通的旧衣服,戴着斗笠纱帽。
青陆没几个人能认出大安的皇帝,至于赫连郁……他长着一张和自己的双生妹妹相似的脸,别的地方不说,云屏人不会因为女可汗死去五年,就忘记她是什么样子。
一个从眼前飘过的标志将大巫从思考的漩涡扯出来。
薄纱后,赫连郁修长的眉拧在一起。
那是一个太阳的图案。
和此刻大巫额头上的太阳金章类似,又有着不同。同样是一对同心圆,向八个方向伸出火焰般的利刃,太阳金章在最外面又圈了一个圆圈,此刻出现在赫连郁眼前的图案,则是在同心圆里面,画了一只跳舞的鸟。
这个图案被纹在一个美貌女子的胸口,金色的,在白得像牛奶的胸脯上映着阳光,随着胸脯的晃动闪闪发亮。
乐道:“……你在看什么?”
赫连郁:“呃……”
大巫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他庆幸乐道看不到薄纱后他的表情。
移开视线的赫连郁发现,把图案纹在身上的不止刚才那个貌美女子一个,她周围簇拥着七八个同样打扮的年轻少女,她们年轻窈窕,穿着珊瑚色的丝绸长袍,细绳在腰间猛地收紧,显出里面这具火辣曼妙的轮廓。她们毫不在意地挥动光裸的手臂,娉娉婷婷行走时裙裳翻飞,故意露出不着寸屡的小腿,大腿。
风吹过她们,带走鲜花的芬芳。
无数人簇拥着她们,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围在她们身边就像绿叶围绕着花朵。而这些女子与其说是在走路,不如说是在跳舞,她们前进缓慢,一边摇摆腰肢,一边伸展水蛇般柔软的手臂,并且毫不在意别人的触碰。她们的手上拿着白银打造的镜子,每当手臂舞动,阳光就会被镜面反射到围观者的眼睛里去。
跟随着这些女子的还有杂耍人和乐师,在歌声里,他们撒下在冬日绝不可能出现的鲜花,伴随金子和银子打制的叶片——比少女的一个指节更小,但对于平民来说,是一笔让人惊喜的意外之财。
“胡人最近有什么节日吗?”乐道问。
“再过几天就是冬祭了。”赫连郁说。
然而冬祭上并不会出现这种舞女,大巫顿了顿,又问:“说起来这个图案……”
“拜日教。”乐道回答。
这回赫连郁沉默地久了一些,“你知道这个教?”
“主要是传闻里和你妹妹有关系,所以注意了一些这些人的消息。”乐道说。
赫连郁的语气变得有些危险了,“从未告诉我?”
大巫等了片刻,没有等到皇帝的回答,他眼角抽搐,不知该如何说这个惯犯,在他迈步把这人抛在身后之前,乐道终于开口:“如果你想知道,路上我可以说给你听。”
赫连郁猛地转过头。
他盯着乐道,有那么片刻,怀疑身边的人是不是被一个易容的刺客给替代了,然而巫者认人的方法并不只包括面貌与身材,皇帝的魂灵又格外地与众不同,天下独一无二,绝无替代的可能。
“我们堵住别人的路了。”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皇帝催促。
顺着人群向城门移动时,乐道慢慢回忆昨天四人中唯一有感情历史的全罗秋口述的经验。
“陛下,您和大巫并不像大多数怨偶一样,”说出怨偶这个词的时候,前匪首的脸是铁青的,把这个词和皇帝国师连在一起让他很不适应,“对彼此毫不关心,却又对自己能占到的便宜贪婪不满。你们的问题正是太过关心了,都以自己的方法去保护对方,在战场上,这种保护是不需要打招呼的,但是平时相处的时候,反而会导致很多问题。”
“因为您并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十八岁青年乐省补充意见,“所以您想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您觉得保护国师这种事交给您就好了,问题在于,国师大人和您是一样的态度。”
乌伦什么也没说,如果有可能,他想给皇帝出一个会让国师把他狠狠踹开的主意,不过皇帝根本不会听他的。
改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