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玫玫从余茭嘴里听到“姬公子”三字后就呆住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第二个让虞毕出紧张的人物。想完,她看蒋沛菡,对方不露端倪的脸明显不想给她答案。
蒋沛菡倒了杯茶给她,“蒋绛对你不好?”
“不好还不至于。”她摸着茶杯,反正也没有感情,不过她至今不清楚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
“那你这是……”蒋沛菡意味深长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什么。
虞玫玫喝茶呛了声,抱怨,“沛菡姐,你能不那么聪明吗?多累人呀!”
蒋沛菡笑,“做母亲的感觉怎样?”
“不怎样。”她颇为冷漠地说,“不过我更不想做男人。”
虞毕出半途打发了余茭,换了便服一个人出宫。
不愧是与姬远走得最近的人,他先去禇府周边转了一圈,然后直接去了姬府。
与姬远不同,他是知道姬府大门被封了的,于是理所应当走了后门。
门没阖紧,露着条不大的缝儿,虞毕出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悄无声息地进去。
院里的十多只猫儿瞪着大眼睛瞧他,大概是这人感觉太端着了,根本不可能与他们为伍,便躲都没躲,直接目视他穿过佛堂去了前院。
循着花园小径,果真在坟前找到了他。
姬远撇头挑起眼角,说不出味道的目光,难以猜测他此刻的心情。
虞毕出心中舒了口气,搭着他的肩膀在旁边蹲下,“一声不吭跑出来,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这话倒不是问句,更多抱怨一般的口气。
姬远自从醒来后就不太明白虞毕出对他的态度,太暧昧又太……模棱两可了。他并不想自作多情,便断了自己的想法,转而严肃道:“我爹娘什么时候死的?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说了,”他的口气挺无奈,“但是你睡着了。”
虞毕出见他一言不发,道:“三四年前,虞歏赐死的。”
姬远还是沉默,他抬手,似乎想摸石碑,最后却落在了露露头上。露露“喵”了声,虞毕出才发现还有一只猫在场。
“当时我知道吗?什么反应?”
“知道,”虞毕出坐下,与他一起盯着坟冢,“还是亲眼看着他们由生到死的。”他停了一下,“当时反应很大,还非要找虞歏弄个明白不可,是我……把你打晕了送上去澎列岛的船的。”
“那我原谅你了么?”他转头。
虞毕出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真对人生过气?”
姬远低下头。
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人生气?谁没点身不由己,赌气赌的不过是面上一点拉不下的薄皮而已。
何况心境明晰如姬远。
“可是我现在有点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说。
虞毕出抚了抚他的背。
姬远失笑,他握拳抵住自己的胸口,“平不了的,我这儿堵得慌。”忘记的经历可以听别人叙述,感情呢?他自己呢?要去哪里找?
若是平常般心宽,他也许会想,反正都过去了,就算把事情都记起来也不一定能记起当时的感觉啊。而且那么多事,太累赘了,都记着心多累啊,还不如忘了一了百了,就当免费重生了。
可是,感情由人吗?亲娘死了能安慰自己她是去极乐世界吃喝玩乐就开心了吗?安慰能抵御情绪的悲戚吗?哪怕被人踹了一脚,说是被猪拱了就能腆着脸再爬起来若无其事吗?
这些种平和情绪的理智只是另一层面的没良心和犯贱。
轻易释怀的便不配称之为情感了。
但姬远并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东西,就像人一样,看得越久,越不知其为何物。
虞毕出没有出演慰藉他,而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搬回来。”也许能想起什么。他看着虞毕出的眼睛说。
“好,”他考虑了一下答应,又补充,“我陪你。”
“啊?”姬远睁大眼睛看他,“你是皇帝啊!”
“皇帝怎么了?”他的口气就与多年前反问他“郡王怎么了”时如出一辙。
“皇帝……皇帝……”他想不出什么词,就觉得这不正常啊,你说你堂堂一个皇帝,怎么能住这种小宅子呢?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编了半天,他终于想出个理由,“你住这儿,上朝多不方便,要被人看到皇上每天从宫外回去,要惹闲话的!”
“我又不是从妓院回去,再说,从前虞歏不是常留宿烟花之地么?几个人明目张胆说过话?”他理由十分充足。
“那怎么一样?”人家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你是谋朝篡位来的!
“一样的。”他摸摸姬远的头,直接将这事定了下来,“你还要在这儿坐多久,我一会儿找人去宫里传个信。”
姬远:“……”
他默默抱起露露,觉得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半个时辰后,姬远看虞毕出累死累活地收拾佛堂的屋子,无言良久,突然道:“毕出,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能挑明了说吗?”
“什么意思?”他掸完床顶的灰,在床上铺好新买的褥子。
“就是……”他有些怒气地走过去,没注意脚下,被刚扔到地上的旧被子绊了一脚。往前一扑,虞毕出赶紧接住他,没来得及问句“没事吧”就被姬远双手一挣推开。
姬远口气有些重,中途顿了一下,“你不觉得……我们关系太亲密了吗?”
“不觉得。”虞毕出说得很坦然,“以前一直这样,是你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