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个被称为“孟大夫”的少年正在里间倚榻而眠。
一层轻烟色的纱帐垂在前厅与里卧之间,阻挡了视线,将少年的容貌遮掩得朦朦胧胧,依稀间,只能看到少年斜卧在榻上的身影似乎纤瘦而颀长。
男子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捧起了素白的骨瓷茶碗,轻抿了一口,又淡淡地放下。
“主子,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这孟大夫还在睡觉,也太不识抬举了吧!”年轻的护卫看着男子静坐如钟的身影,忍不住忿忿道。
“无妨,再等一会儿。”男子道,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毕竟是我们非要见人家的。”
年轻的护卫见此,也只得压下心中的不耐,不敢多言。
一时两人无话,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男子的心中却不似脸上那般平静,他的脑中不断回放着那天在李大人府上见到少年的情景,缠绕不散。
少年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自少年骤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开始,他就感到,少年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深深为之迷惑的气息。
处在众星拱月之中却始终神情淡然,被他人挑衅侮辱却依然不怒不哀,少年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仿佛一直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周遭,却没有任何与之融入的打算。
尤其是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眸。
前一秒还笑意盈盈,下一秒便冷若寒霜,恍若施加了某种魔力般,直叫那个挑衅者偃旗息鼓,丧气而归。
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再联想到不过短短数月之间,少年此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扬名京城,并带着那加诸其身的种种传奇般的名号,更不能不令他提起注意。
尤其是在当今的形势下。
男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沿,神色有些沉重。
却听此时,“哗”地一声,纱帐被掀起,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此刻正倚在纱帐下,斜挑着一双眼睛,打量着他们。
青年男子微微怔愣了一下。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亮透彻,只不过兴许是因为少年刚刚睡醒的缘故,双眸被一丝淡淡的水雾氤氲,显得比上次见他时少了些许淡漠,更多了几丝引人探究的幽深。
孟珩勾唇一笑。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端坐于此的两人,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那身着青衫的男子身上。
眼神清澈而坚定,嘴角带着礼节性的温雅笑容,衣着不扎眼却实为考究,身姿笔挺并隐约透着高雅。
此人必非寻常人,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则必定与他推测的情形一致。
他放下纱帐,走到两人对面,端坐下来,淡淡道:“实在抱歉,孟某不知二位已在此恭候,因而多有失礼,还望二位海涵。”
青年男子亦回以浅笑:“无妨,孟大夫想必出诊劳累,故而早间小憩,可以谅解。”
一旁的年轻护卫却似有不屑,鼻子里轻哼一声,瞥开眼去。
孟珩恍若未见,嘴角边的微笑也丝毫未变,只自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举至唇边细品,并不对青年的话作出回应。
如此自斟自饮了两回,也不见少年出声,看样子竟像是视二人如无物一般。
青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孟大夫?”
少年挑眉,放下茶杯,道:“怎么?二位来此不是要探查孟某的么?”他眼眸里笑意轻浅,语气里也并无丝毫不善:“既是如此,孟某便坐在这里任二位细细察看。”
闻得此言,青年和那年轻护卫齐齐一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咳。”青年清咳一声,掩饰住刚才一闪而过的窘迫,无奈地笑了两声:“原来孟大夫早已将我二人的来意看得如此明白……是我们唐突了。”
少年却无谓地略一摇头,笑道:“无妨。倘若阁下找了一大堆理由来见我,或是假言以求药问诊,在孟某的眼里,反倒是多此一举、弄巧成拙了。”
青年扬眉一笑,道:“孟大夫果然能够洞察人心,倒是在下忸怩了。”
语罢,他笑意一敛,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神态,沉声道:“孟大夫既有如此本领,那在下便直言不讳了。”
“敢问,孟大夫果然有奇门遁甲之术,能够占卜天道、预测人事?敢问孟大夫果然如传闻所言,能够立辨忠奸、驱邪捉妖?”
青年停顿了一下,眼睛里的眸光愈发深沉,他一字一句地道:“敢问孟大夫,果然有不传之法,能够夺人心志、改其初衷?”
少年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凌厉的神色,而后又飞快地恢复平静,他眼眸半眯,笑意未减,道:“原来阁下来此不仅是要探查孟某,更是来审问孟某的。”
“不过阁下究竟何来的自信,认为孟某一定会回答这些问题呢?”
青年听了这话,一时未语,薄唇紧抿,剑眉微皱,神色更显沉郁凝重。
他记得清楚,那日在李大人的寿宴上,明明上一刻还剑拔弩张的韦公子,仅与少年言语几句,便气焰全无,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这着实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便是这一点叫他对少年愈发起疑。且这三天来,他命人四处暗查少年事迹,果然得了许多类似的情报。
少年名为医者,然而诊治过的病人却多是心智丧失之人,若少年能将其一一治好,则定是有随意操控人心之术。
而再加上坊间传言少年能驱邪捉妖,与数十妖精对峙却依然毫发无伤、抽身而退,更不得不叫人起疑。
可偏偏这一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