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说到后来,声音渐低,几至不闻。他双目现出茫然之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那番话与其说是在对着花千骨倾诉,不如说是他自己在发感慨。
“你说甚么?”花千骨冷不丁地发声,声音中竟带着几分凌厉的意味。
林音登时回神,惊愕地朝她望去,结结巴巴道:“我,我说……秋姐对我是好,可对姐姐你更好……”
“你是说,秋练有一天突然对你亲近了,还知道你‘天性如此’,就像早就认识你似的?”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林音听得一愣,下意识地住了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花千骨根本没听见他刚才那最后一句话。
花千骨同样一愣。她一开口说话,之前的思绪被打断,脑子重新开始接收外界的信息,而林音的话音尚在耳畔萦绕。这一下她虽未听见林音之前的低低自语,却阴差阳错地听到了林音重复的那一遍。
她一时哭笑不得,斥道:“甚么对你好对我好的,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我知道,知道了,”林音臊眉耷眼的,“是我昏了头,胡说的。”
花千骨正要说话,忽然浑身一震:“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不顾一旁林音惊愕的样子,语无伦次地自语:“秋练以前对我很好,现在对我更好了,那自然是因为……那,你呢,难道也是因为……”
“因为,甚么?”林音耳尖地听到了,心内亦是剧震。
他懵懂时即为秋练所救,在她身边受教导,无论秋练怎么待他,他顶多心中困惑,却从不曾有所质疑。但当他知道了秋练的真实身份,尤其是他踏入长留之后,他才意识到,一个能渡天劫的修仙之人到底有多么令人敬畏,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又是如何地不可思议。这一点,他在无数长留弟子惊讶羡慕的目光中一次次得到验证,并且越来越深刻。这让他没法像以前一样安然享受秋练的关爱,探究其中缘由的渴望在他心里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花千骨却忽然站起身来,口中打个唿哨,一个草木阁的弟子无声无息现出身形,疾奔到花千骨眼前,躬身道:“师叔有何吩咐?”
“送他出去。”花千骨冷冷道。
“弟子遵命。”那人二话不说,上前一托林音胁下,林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被带着脚不沾地地走远了。
花千骨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奔,方向正是秋练所在的静室。
她心中如火焚,脚下行得极快,几息之间已来到铁网树下。她向上看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烦躁的心情,一跃而起进入树屋之中。
秋练坐在窗下,手持一册青卷,正在看书。花千骨突然闯进来,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花千骨盯着她看了片刻,突兀道:“秋练,你为甚么从不担心我会和林师弟处不好?”
秋练的目光依旧集中在书册上,只口中闲闲道:“这个问题,你好像问过,而我,好像也答过了。”
“没错,你是答过。”花千骨看似沉静,但眼底却风云大作。“你当时说,从没有他哄不好的女孩子。那为甚么当年那个一心嫁给他的姑娘,他却招架不住呢??”她紧紧盯着秋练的面色。
秋练的眸子终于从书卷上移开,眨眨眼睛:“他倒跟你不见外,居然连这事儿都告诉你了,他……”
“秋练,你能不能告诉我,”花千骨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得厉害,“林师弟他,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秋练重复了一遍。她挑眉看向花千骨,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隐隐有水波荡漾。
“对,到底是谁。”花千骨回望秋练,心中忽然宁静下来,“或者说,他的前世是谁?”
秋练的瞳孔微微一缩,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眸光闪动时竟似有些凉意。
“每个人都有今生,有前世,我有,林音自然也会有。”花千骨又道。
若此刻站在秋练面前的是别的长留弟子,早已噤若寒蝉。而花千骨依然站得稳稳的,心内一片宁静,等待着秋练的回答。
“那你问他的哪一世?”秋练慢条斯理地。
“哪一世?”花千骨呆了一下。
秋练忍不住莞尔:“是啊。每个人都有前世,这不假。千万年、千万人都是如此,轮回即如恒河沙数。你难道没想过,你这样气势汹汹地执意要我给你的答案,其实是要在大河之中找一粒沙子。”
花千骨无言,半晌低声道:“那,我想知道他与我有关的那一世。”
秋练眸中闪过讶色,却未反驳。
花千骨又多三分笃定,徐徐地道:“轮回流转,循环不定,然精魂虽同,每一世的境遇却不同,甚至连每一世都会是个新的人。即使同为河床上的沙粒,亦是粒粒不同的。”
秋练轻叹:“你既知这个道理,又何必一定要追问呢。无论他前世是谁,皆已随风散去,与今生并无瓜葛,你别自寻烦恼了。”
花千骨犹豫了一下。
秋练又道:“你师父曾训过我,别把与你那一世里的相交与当下混淆。我当时虽气,但我也知道,他说的是正理。
我虽说过你前世之事,可这么久了,你却一个字都不曾主动问我,足以证明你与你师父想法一致,倒不愧是跟了他这么久。”
花千骨听见白子画居然也牵涉其中,目光就是一凝,立刻道:“我决定了,我要知道。”
秋练皱眉:“你这是怎么了,要跟你师父对着干不成?”
花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