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站起,人高马大的,一站起来桌子往前拱了一下。
“不早了。”他说。
我也起身,穿上外套,心中疑虑越来越大。
今天要上班,想到刘国卿,真是烦死个人。
小黄正在消化肚子里的田鼠,见我出来懒洋洋地扭过来,又要缠在手臂上耍臭贱。
我说道:“你要跟我下山?”
小黄吐着信子,还是一脸傻乎乎。
我接着道:“你是蛇,大家都很怕你的,会把你抓起来。”
大块头把碗拿出来,在院子里洗,说道:“它如果想跟着你,就让它跟着。”
“不行,不得把我家孩子吓着!”
再说,家里还有一只能和依宁说话的猫呢,本身就够奇怪了,再来一只能听懂人话的蛇?我|操,龙虎斗啊?
大块头没再说话,反倒看向了小黄。
我念头一转,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经常来看你的。”抬头看向大块头,“就是这个地儿有点难找,什么标识都没有,昨儿白天我们就没找到,连那个墓地都没找到。”
大块头道:“那个墓地不在那里。”
我奇道:“不在?那那天我们看到的是啥?哈哈哈,是幻觉吗?”
大块头没接茬,却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而后回了屋子,再出现时手里拿着一块儿玉佩。
玉佩是青玉,待离近了一瞅,不由怔住。伸手接过来,细细看过,缓声道:“这个......我也有一个,一摸一样的。”翻过去看看,“我那个背面中间有道笔直的裂缝,但也挺浅的,你这个却是一整块儿。”
正是那个,我阿玛留给我的,我死乞白赖没掰开,却被刘国卿很轻易一下就掰成两半的那块玉佩。
☆、第六十九章
玉佩上两条龙尾相互缠绕、难舍难分。
低头摩挲了一会儿,玉佩体感温润,手感顺滑,颜色均匀无瑕疵。要是和我的那块儿放一起,定是真假难辨。
遂抬首,郑重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隐蔽在胡子中的嘴动了动,回道:“彭答瑞。”
上下打量他,就像是初次见面那样,又问道:“你可认得我阿玛──爹爹?”
他说道:“我只认得你。”
简直就像一场荒谬的梦境。也许本就是一场梦,待梦醒来,刘国卿还是那个没有退缩的刘国卿。
我攥紧了玉佩,用力敲了敲昏涨的脑袋,神色复杂地瞅他一眼:“如果没记错,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他摇摇头:“冬季,东陵,您带小姐来过,我们第一次见。”
先是怔了怔,忽而猛然记起,是头年儿罗大公子组织的那次相聚,我是带了依宁去的,小丫头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等再抬头时,依宁正和一个猎户打扮的高壮大汉大眼瞪小眼。
“是你?”脑袋有些疼了。我的记性是很好的,只是那天,这般奇怪的人,我却忘到了后脑勺。
他不大的眼睛在毛糙蓬松打结的长发下闪动,对于我显而易见答案的问话没有任何回复,一如既往的平板无波,说道:“你带着它,进了山小蛇自会寻到你。”
我张了张口,却觉信息过于繁复,需要整理,一瞬间头脑是要爆炸的错觉。
彭答瑞又道:“不早了。”
是不早了。这个时候从东陵到警署勉强能够赶上正点,可之前还要先下山。
见我要走,小黄依依不舍地还要往身上赖。蛇是种天生能够让人产生恐惧的动物,现如今我却是越发地喜爱了。
彭答瑞正要去山上砍柴,便一道儿走了。我把玉佩贴身放着,只觉得暖烘烘的,心里却不甚平静。
到了警署是迟了一些,不过同样迟了的还有刘国卿。
我们在警署门口碰到了。他穿着军服,我则依旧是昨日那一身长衫外套,一看就是晚上没回家。
还在想万一他问起“为何不回家”时的借口,他却连眼神都没分我一个,便匆匆上了楼,更不要说打招呼了。
心中一阵不舒服。我一厢情愿地认为除了和床相关的事被禁止外,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错了,原来是会有大大的改变。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昨天我也是十分干脆地甩袖子走人了的,要我主动放下面子去找他说道说道,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面子这个东西,就像一件体面却不合身的外套,束缚而压抑,却又无法舍弃。只是偶尔动作大了,肩膀开线或纽扣掉落,反而更落得尴尬。
同样也是为了避免尴尬。我根本无法预知跟他交谈是否能控制住理智。
好容易捱过了一天。大早上的便差人给家里送了信儿,让把军服送过来,而后便是给积压的文件签上字了。
中午没吃东西,实在是没胃口。不说身子不爽利,到现在都没洗过澡,更重要的是去食堂或许会看到刘国卿,我自然是要暂时避讳的。
待到晚上下班时间,我无聊地转着笔,没有走,想等着人都走光了,便不会碰见他。
六点多,警署里已然空荡,这才收拾了,包好换下来的衣物打算找个地儿扔掉──上面还蹭着干涸的、刘国卿的百子千孙,若是拿回去洗,难保不被太太发觉,到时候不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