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听说以前有记者中途离开的时候,我还不能理解。但是经过昨晚之後,我发现海岭城里的确有些常理不能解释的事……”
他说著,突然觉得自己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悲壮。下面的听众里已经有些人以为他要撤退,窃窃私语起来。
“我也是中午才知道原来我的去留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个人的决定。”
下面有人哄笑。陶如旧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不过无论我做出什麽样的选择,都会有一部分朋友会失望,所以我想我还是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留在园区,一直到完成采访任务为止。”
话音刚落时是一瞬间的安静,然後人群中爆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虽然有得有失,但是大部分人都为陶如旧的勇气而喝彩,买了“留下”的小李甚至跳起来扑到了陶如旧怀里。只有孙镇道将青年拉到了一旁,轻声说出一些让他警醒的话。
“陶记者,不要以为有戏班的人陪著你就不会有事。别人不明白,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戏班子和那些其他住在海岭城内的人大部分都经过挑选。这些话若陶记者不愿意相信就请忘记,但请相信我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对於他的话,陶如旧只是回报以一笑。
现在再提警告和劝诫,只是徒增心理的恐惧与面子上的负担罢了。现在陶如旧所能做到的,只有留在城中,完成通讯稿以实力回击凌厉的轻蔑。
今天吃完晚饭以後,陶如旧没有再去瓜地。他只是向吕师傅要求将自己的名字排进摘瓜人的名单中,至於轮到他则还需要再过七天的时间。
他想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也该习惯了这里的夜晚罢。
当天晚上,陶如旧依旧睡在那间充满蜡油味道的小屋里。他将毛巾毯当作窗帘,用图钉摁到窗子上。白炽灯在头上亮了一整夜,他开著电脑整理素材,强迫不让自己入睡。
屋子外面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虫鸣,风动与树叶的沙沙声。大阿福偶尔会在远处的瓦上走动,低声叫唤著,乍听之下好像婴儿的啼哭。
时间在寂寞与恐惧中一点点捱过去。五点锺上,窗外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吊嗓声,陶如旧这才如释重负地关了电脑,把头重重地埋进枕头中。
放弃了早餐以及清新的空气,陶如旧躺在床上补眠。至於白天会不会做噩梦,他已经困得想不周全。翠莺阁八点开始对外开放,所以他拜托花开在七点半左右将自己弄下床来。
然而恼人的事实却是,在六点十四分左右,陶如旧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谁啊”
睡眼惺忪的陶如旧声音尚有些喑哑,更不曾想到要将斯文柔软的吴音收起,电话那端的凌厉虽然也是刚刚起身,却已经头脑清醒地关心起了海岭城中的动静。
自从昨夜听说陶如旧决定留在城里,男人在惊讶之余,亦对青年的韧性有了些许的欣赏。
“谁啊……说话……”
迷糊中的陶如旧重复了一遍,同时小声打了个呵欠。凌厉没有料想过会听见如此率性地反应,他原本是想要来问这第二夜的心得,不过既然陶如旧没有听出自己的声音,他也就有了些恶作剧的念头。
蒙了块餐巾在话筒上,凌厉故意用沙哑的声音说:
“是……我……”
陶如旧拿著手机倒回床上,眼睛依旧紧闭著,朦胧中始终以为自己是躺在夕尧宿舍的床上。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沈,让他想起了夏天下午老教授催眠的讲课声。
“……是谁啊?”
“……是…鬼。”
坐在餐桌边,凌厉忍住笑,挥手让听见这句话之後石化在门口的韩斐走开。
“谁啊……神经病……”
短暂的睡眠被打断,陶如旧闭著眼睛抱怨著电话那头扰人清梦的家夥。以他现在的思维能力,根本消化不了“鬼”的含义,果断地掐了线将手机往床下一丢,翻了个身继续在高升的日头下面补眠。
而电话这端,头一次被人掐线的凌厉拿著话筒,在反应过来那最後一句吴语是粗口之後,男人立刻再次回拨了电话,而这个时候传来的提示音却反反复复地说,陶如旧的手机已经不在服务区。
又睡了不到一个小时,花开如约将陶如旧摇醒。新的一天又状似平稳地开始了。不同於在夕尧城里被信息与电器包围的生活,夜幕落下前的海岭城更像一座海市蜃楼。虽然是夏季,但是有海风吹拂的街道还是十分惬意。
上午的时候寻找了一些采访素材,吃了午饭陶如旧便跑到控室里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补眠。
若是海岭城的太阳永远不会落下,这样的生活的确算是非常惬意。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青年被孙镇道推醒,并且告知,凌厉要他去看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陶如旧这才回想起来,早上似乎是有一个古怪的电话。他回到翠莺阁,冲进屋子从床下把手机捡出来跑到院子里去看,果然是凌厉的号码。
下午四点,凌厉正在书房查看有关夕尧湾的最後一批文件,桌上的电话响了。
接听,彼端传来了陶如旧吞吞吐吐的普通话。
“凌总……早晨的事……我是来道歉的……那个……”
凌厉冷笑。
“早上人骂得不是很顺口麽?怎麽现在结巴了?”
“早上我真不知道是凌总!”
陶如旧辩解,
“那时候我还在睡觉,没有看号码直接接的电话,还以为是一般的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