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容嫣回到沈汉臣家,已是深夜。沈汉臣见他夜不归家,又不知他去了何处,正急得团团转,突然看到他灰头土脸的回来,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答,只见他脸白如纸嘴唇干裂,双颊消瘦,实在是憔悴之至。
上海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留恋。虽然临别时沈汉臣的哽咽与拥抱让他蓦地感到别愁的伤感,但这种感动很快被登台唱戏的渴望冲淡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唱戏了,他想唱戏,想得快疯了。不要说下天津唱,就算让他到地狱去,他也要去。
因为怕日军轰炸铁路,他们乘船,经秦皇岛前往天津。
码头上可谓人山人海,想急着搭船离开上海的老百姓,拖儿带女,挤满了一地,每个人都神色仓皇,大包小包,顾此失彼。到处都有走失了的孩子在哭,到处都有丢了孩子的爹娘在叫,一派兵荒马乱的末世景象。
容嫣眼神有些茫然,人海茫茫,世界大乱如此,置身其中,不由得触目惊心。
好不容易挤上了船,找到了自己的舱位,安顿了行李,容嫣刚出舱门,正看见一个黑壮大汉扯着一条缆绳,手脚并用爬上船来,刚在舷边露了个头,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枪响,大汉应声后仰,摔下船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容嫣大叫了一声:「啊!」身子往后一缩,撞在一个人身上。他猛地一惊,回头,只见秦殿玉站在他身后。
「二爷,别怕,那人想偷上船,还不定想做什么呢。活该如此!」秦殿玉扶着他道:「二爷别看这里这么多人,好多根本没票,哪儿走得了呢。」
容嫣面色惨白。
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被打死在自己面前,惊骇难以形容。
「外面乱得很,二爷还是别乱走动得好。吃晚饭的时候,我自会来叫你。」秦殿玉扶着他进了船舱,安慰了他两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