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秋点头之际,长枪已然拔出,血洞落在东子眼里,他口中一声呼喝,反手一枪掷出。
随即从袍襟上撕下一块黑布,替苻秋裹好伤口,抱起苻秋走下台子。
狼狈瘫在地上的左禹全情形也甚是狼狈,苻秋那箭正中右手肘关节,方才长枪飞来,他不得不在地上一滚,没来得及拔出的箭更深地刺进皮肉。
曹青梦半边罗刹脸甚是吓人,她看了苻秋一眼,朝他问,“没事吧?”
苻秋痛得心里一串啊啊啊,脸上维持着平静,“无事。”
“待会儿军医会去你帐里。”曹青梦言简意赅,一眼未看左禹全,身后红色披风随转身动作甩起。
回到自己地盘,苻秋立刻苦着张脸,大声喊,“哎哟!哎哟!好痛!”
“……”东子正在解他里衣的手不由顿住。
苻秋努起嘴,“来,亲一口就不痛了。”
“……皇上。”东子侧脸绯红。
“唉,很痛的,浑身上下都是伤……要是你主动亲我一口,也许就没那么痛了……”苻秋话音未落,颊上轻轻一吻,他犹自觉得不满意,扒着东子的脖子,一记深吻,这才志得意满地笑了,“没想到我的箭法这么精准,要是那个左家王八蛋没穿那么厚的铠甲,我可以一箭取他性命。便宜他了。”
军医在外求入。
换了相凤过来伺候,东子走出帐外,在门口碰见曹青梦。
“少帅怎么样了?”她木然道,目光搜索一转,似乎隐有失望。
“无性命之虞。”东子回答。
曹青梦这才发觉,明明是一个下人,面对她却无一丝卑微,浑身自有一股潇洒落拓,回话也不曾卑躬屈膝。
“你是谁?”曹青梦英眉蹙起。
“内宫之臣。”东子道。
“宦官?”曹青梦嫌恶地皱眉,不再同他交谈,走到帐门口朝内窥了眼,她眸光微动,离开时总觉得那宦官在看她,于是她回过头。
只见巍然不动的一袭背影坚如磐石,立在帐外,有如一尊高大的保护神。
当晚,卫琨走进苻秋的帐篷,侍奉在床前的相凤浑身一颤,恭敬地跪到一边。
卫琨眉毛动了动,戏谑道,“有衣服穿了?”
相凤低头不语。
卫琨捏住他的下巴,让他能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凝在这张脸上,欣赏少年人卑微的脸孔,他低垂的长睫因为恐惧不断抖动。
卫琨乏味地丢开他,将脸转向自己的侄子。
苻秋睡得很熟,白皙的面颊因为高烧而发红,卫琨打量他的眼神,犹如同情一只在生死里挣扎的蝼蚁。卫琨粗糙的手指抚过他的下巴,苻秋长得不很像先帝,更像宋皇后。那个尖叫声刺耳,笑声更刺耳的女人。
“秋儿?”卫琨试探地喊了声,侧头,慵懒地将手搭在他细瘦的脖子上。
忽然间卫琨的手被握住了。
他诧异地看向相凤,笑道,“本帅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勇气主动靠近我。”
“他是您的亲侄子。”相凤低声而快速地说,他不敢抬起眼睛,“您下令全军称呼他为少帅,他是您看中的继承人,不是吗?”
相凤漂亮的眼珠里带着恳求,这让卫琨嗤笑了声,“才一个晚上,果然他是个年轻而温柔的好情人。”
“不过,你在想什么呢?”
猝不及防的一脚踹来,相凤来不及闪躲被踹翻在地。
“他是大楚天子,拥有王朝里最高贵的血统,难道本帅会对他不利?”卫琨高声道。
帐门此时被掀开,东子站在帐门口,手里端着苻秋的药。
“大帅。”他略一点头。
“嗯。”卫琨对待东子的态度十分让人奇怪。
相凤恭敬地跪到一边,眼角余光偷瞥向床边二人,他隐隐觉得,卫琨对这个皇帝带来的下人反倒有三分忌惮。
“军医怎么说?”卫琨擦了把手,一只手肘撑着膝。
“无甚大碍,静养五日即可。”
卫琨拿起苻秋受伤的手。
东子警惕的目光紧跟着他。
卫琨将苻秋的手轻放回被子里,讪讪道,“本帅又不吃人,你的主子没教过你,不能直视主子?”
片刻沉默,东子说,“我只有一个主子。”
卫琨嗤之以鼻,“你倒像北狄野人。”
帐外卫琨带来的五名随行和曹青梦静立等候,卫琨的声音之大,门外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曹青梦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她却只安静地仰着脖子,她的脖颈线条极美,像一只傲然的天鹅。
东子没有说话,示意相凤过来扶起苻秋,他将汤药含入口中,不避忌卫琨在场,一口一口唇贴着唇喂给苻秋。
中间苻秋睁开眼片刻,又迷糊地闭上眼。
等药碗见底,东子从怀中摸出一盒冰糖杨梅,喂给苻秋。
“大帅看见了,主子不省人事,今日无法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