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彭逸春和陆同光,当着梁文华的面,也不敢表现得与唐泛过于熟稔。
确切地说,如今唐大人额头上,仿佛就贴着两个字:倒霉。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有司员敲门进来,对他们道:“两位大人,梁部堂请各司郎中、员外郎前去议事。”
陆同光与唐泛相望一眼,前者问:“你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司员道:“属下不知。”
他与陆同光相熟,又多说了句:“不过瞧着梁部堂仿佛刚从内阁那边回来,许是内阁有什么公文要下发罢?”
陆同光心下觉得没这么简单,但也不好多问,便笑着对他道谢。
那司员还要去向其它各司传达消息,就匆匆走了。
陆同光自嘲道:“该不会是又来了什么棘手的案子要咱们去忙活罢?别部要么就是为了科举,要么就是为了京察,全都风风光光,来送礼求情的一溜儿排到外面去,唯独咱们刑部,鬼神都不愿意进!”
唐泛呵呵一笑:“说不定真有什么好事呢!”
二人说说笑笑来到刑部的议事厅,却惊讶地发现往常本该姗姗来迟的梁侍郎,此刻早已坐在那里。
他们忙敛了笑容,上前行礼。
梁侍郎也是出乎寻常地和蔼:“不必多礼,先坐罢,等等其他人。”
那目光落在唐泛身上,都快柔出水来了。
连陆同光见了,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心说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没让他们等久,各司郎中与员外郎陆续到来,大家看到梁侍郎如此早到,都像唐泛他们一样,赶紧停止说笑,静悄悄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尹元化死了,他的位置还没有人递补上来,所以河南清吏司只来了唐泛一个,其它各司都无一缺席,最后一个来的是右侍郎彭逸春,他看见这场面,显然也有些意外,没有多话,便走到右首坐下。
梁侍郎见人来弃了,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让诸位来此,是为了巩县之事。”
齐刷刷地,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唐泛身上。
梁侍郎仿佛没有注意到大伙的反应,继续道:“前阵子唐郎中奉命前往巩县,查清宋帝陵被盗,并村民无故枉死一案,如今已经水落石出。只因宋陵之下又有一墓,经查明乃是春秋时巩侯墓穴,只因白莲教妖徒作祟,致使墓中异兽被放出,肆虐地方,为祸百姓,幸好得以铲除,又剿灭白莲教徒若干,此乃大功一件,以陛下和内阁原本的意思,唐郎中作为此行钦差,理应得到重赏。”
此言一出,落在唐泛身上的视线,顿时又多了几分灼热。
但也有些心思活泛的,及时捕捉到了梁侍郎话中的那两个字:原本。
果不其然,只听得梁侍郎话锋一转:“然而刑部与锦衣卫协同办案,当时刑部派出的是四人,回来却只有三人,河南清吏司员外郎尹元化不幸殒命其中,唐泛身为钦差正使,却不能不为此负责。”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彭逸春与陆同光等人恍然,他们从一开始就觉得梁文华不可能放过唐泛的,敢情先前他只是准备等到内阁那边的消息,再狠狠坑唐泛一把。
想及此,他们都不由为唐泛暗暗捏了把汗,也不知道梁文华接下来要说什么。
梁文华道:“功是功,过是过,朝廷向来赏罚分明,断不会因功废过,更不会因为官员的过错而无视他的功劳,唐泛功过相抵,罢免其刑部河南清吏司郎中之职,着其冠带闲住,另赠白银五十两,以作还乡之资。”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怔愣的表情,落在唐泛脸上,道:“免职手令想必今日便会由吏部那边发过来了,你且等等。”
跟所有人相比,唐泛反倒是最冷静的。
冷静到几乎没有表情了。
唐泛啊了一声,一脸好像刚刚回过神来的样子。
梁文华面皮抽搐了一下:“……唐泛,方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直接将唐泛削职为民。
先前梁文华从内阁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是皇帝也同意了这个处置,但后来不知怎么的,皇帝又改变了主意,将削职为民改为冠带闲住。
虽然同样都是免职,但这里面是有差别的。
前者是将官员的身份革去,直接一撸到底,贬为庶民。
后者是保留官员的待遇,让你回家凉快去,以后如果随时要起复,还是可以起复的。
当然削职为民也不是不能复出当官的,但肯定要比“冠带闲住”难上百倍。
但虽然两者有差别,实际上也就一线之差,就算冠带闲住,一辈子得不到起复的机会,那有什么用,还不是跟白身一样?只不过听起来好听一些罢了。
梁文华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皇帝心软,捏着鼻子认了。
若唐泛现在是宰辅大臣,被冠带闲住,皇帝想起他的几率可能还会大很多,但他现在只不过是区区五品郎中,如无意外,基本上想也不用想了。
所以梁侍郎对于这个结果,还是基本满意的。
反正只要将唐泛踢出刑部,让他不能再当官,爱干嘛就干嘛去,没了官职,他也就跟去了南京的张老头一样,都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了。
那头唐泛听了梁文华的话,想了想,刚才他虽然在走神,不过确实也还留着一边耳朵在听,现在一回想,就想起梁文华说过的话了。
他迎上梁文华的视线,点点头:“都听见了。”
对自己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