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万端,最终畅快地大笑起来:“老夫收了这个弟子,心愿已足!何必管他人是如何想的,只要老夫与弟子觉得快活便足矣!嘿嘿,若不是顾惜那小子囊中羞涩,给的束脩养不起老夫,老夫都想辞官云游了!他虽游历过,但于世情仍然知道得太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对他应当也大有裨益!”
李徽心中不由得一动:“先生想带着子献云游四海?”不知为何,他明明知道此事对于王子献确实是益处无穷,说不得归来之后便立即可赴考省试、一举功成,心里却生出了绵绵不绝的不舍之意。原来,一年之中,他早已经习惯挚友的陪伴,甚至渐渐变得有些离不开他了么?
这可并非甚么好事。毕竟,世间既有愉悦的相聚,便有或短暂或长久的别离。只享受相守相聚,却不愿接受离别远去,便果真是个任性的少年郎了。他扮久了举止自在的少年郎,其实却是早已及冠的成年男子,又如何能如此不成熟?
“我早已有此打算。”宋先生回道,“不过,须得再问一问子献。若是他答应,年后便可离开。若是他——”他不由得瞥了身畔的新安郡王一眼:“暂时舍不得离开长安的繁华胜景,那便再拖一段日子也使得。在他赴考省试之前,总该出去瞧一瞧。时间或长或短,便端看他如何打算了。”
李徽有些心不在焉,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微微颔首:“先生考虑得很周到。可惜我不能随着你们同去,大唐疆域之内的风光,我亦是心向往之……”既然他注定了只能留在均州封地之中,那便让子献替他走得更远一些,过得更自在一些罢……
通过这场文会,濮王殿下成功地获得了老先生们的肯定与称赞,回府的路上亦是连连赞叹这些隐士们皆是真性情之辈。李徽亦是替他欢喜,笑道:“那阿爷往后便不乏去处了,也不必总是困在家中。方才孩儿已经结识了那些老先生的弟子,与他们互通了姓名。他们若是有甚么文会,一定不会忘了给阿爷与孩儿送帖子的。”
濮王殿下大喜,继而又大惊:“甚么?!互通了姓名?!你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了?!”他可是一直隐瞒自己是濮王,以“李三”自称的!若是被那些率直的老先生得知,他欺骗了他们,他们绝不会再与他来往了罢!
“阿爷放心,那些弟子都是性情平和之人,听我述说了阿爷的苦衷之后,他们也没有计较甚么。更何况,宋先生早便认出阿爷了,必定会为阿爷说话的。”
“若是日后我失去了这群难得的文友,便唯你是问!!你……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
“阿爷息怒。若是一直欺骗那些老先生,日后交情越深,他们心中便越有芥蒂。有心欺骗毕竟与无心的谎言完全不同。倒不如早些实话实说,他们性情坦率,才不会一直放在心上。”
恹恹的濮王殿下顿时又转忧为喜,思索半晌后,豪爽地将幼子搂进了怀里:“也难为你想得这样周到,果然不愧是吾家的三郎。对了,方才那些先生送了我几幅画,不如你挑两幅?也给你阿兄阿嫂与侄女挑两幅,让他们都沾一沾隐士们的灵气。”说罢,他仰头哈哈大笑,浑身肉颤颤起来。
见自家阿爷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被迫埋入他怀中的李徽也终于放心了。
此时,藤园之内,宋先生正将好友们送出门去。听着他们交口称赞李三的字画都极为不错,李三郎君亦是继承了阿爷的书画技艺,笔中既有闲逸又不乏筋骨。于是,他倏然决定,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这对父子的身份了,总不能让他一人受惊不是?
“呵呵,濮王殿下的字画,二十年前便早已是名传天下了。如今看来,也的确名副其实,很值得我辈细细揣摩一番。至于他的幼子新安郡王,果然不愧是他教养出来的。字画与我家徒儿相比亦是不相上下,各有长处。”
正在热烈议论的老先生们无不怔住了,神情各异地望向他——
这个惊疑不定地道:“……你,方才说那李三……是濮王?”
那个茫然无知地道:“濮王?甚么濮王?宗室里的王爷?咦,想不到李三竟是贵人,看起来真是半点不像。老朽方才给他挑了不少字画上的短处,他听得之后,细细地品味了许久,还郑重地向老朽道谢哩!”
又有人迷惑道:“他为何刻意隐瞒身份?难不成是担心咱们不与他结交?仔细论起来,咱们大都是世家旁支或寒门出身,也确实没甚么官宦豪门中人,更不必提皇族宗室了。他的顾虑,好像也有些道理。”
还有人叹气道:“从他与我们一同讨论诗赋书画的神色举止便能瞧出来,他显然亦是真性情之人。这样的人,如何能在那些高官世家中寻得知己?如此想来,他以前也真是可怜,竟是寻不见志同道合之人!如今唯有与我们一起,才算是自在啊!”
宋先生眯着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确实是有些太在乎细枝末节之事了。果然,像他这群老朋友这般看得开,才算过得逍遥自在罢。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曾经因着这些事苦恼过,于是佯作什么都不曾发生:“既如此,日后我们若有什么文会诗会,便给他发帖子,让他过来。”
“呵呵,是啊,也不必佯作濮王府的门客了!”
“对了,濮王究竟是哪位宗室王?这些年我依稀听说过越王……其他亲王倒是并不熟悉。”
实在听不下去的宋先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