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礼部尚书杨士敬(弘农郡公)举起玉笏道:“回陛下,关于这一次省试,老臣还有些疑惑……方才新安郡王也曾提到,如今长安城内流言传播甚广,加之省试之法度又将变化,会不会让流言传得更匪夷所思?老臣以为,或许应当先将流言平息下来,新的贡举之法方能顺利推行。”
圣人挑起眉,几乎是随意地问道:“玄祺,你以为呢?”
李徽略作思索,回道:“臣觉得,平息这种阴暗之辈传出的流言,上上之策莫过于光明正大。”
“噢?如何光明正大?”圣人笑了起来,“若是你说得有道理,这次省试便由你辅助刘爱卿主持。毕竟,刘爱卿是国子监祭酒,本便是德高望重的名士,堪称京中官学所有学子的先生。”
刘祭酒怔了怔,摇首道:“陛下,使不得啊。老臣那些国子监学生要考省试,按理说老臣便该避嫌才是。”
“举贤不避亲,更何况不过是学生而已?”圣人笑道,“而且,玄祺若有光明正大之策,自然会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众臣纷纷称是,礼部尚书杨士敬遥遥望着对面侃侃而谈的少年郎,目光渐深。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见过郡公
数日之后,皇城之外便张贴出了敕旨,明言最近发生的流言之案与诬陷贡举舞弊之案的真相,历数先前贡举之法中暗藏的问题。敕旨中亦提出了贡举法度之“变”,此次省试即是变革之始。同时,国子监刘祭酒被命为本次省试的主考官,而新安郡王为其辅佐。根据新安郡王的提议,本次省试将在皇城之外光明正大地举行。
当敕旨的内容在长安城的举子文士们中流传开之后,自是又引来不少人的议论。一些人遗憾先前费尽气力给达官贵人们投递文贴,如今却变得毫无意义;另一些人试图接近刘祭酒与那位新安郡王,然而却发现二人根本不见外客;还有人不知是起了甚么心思,暗地里说些酸话,说国子监的学生必定能上榜之类,以及传闻中这位新安郡王似乎曾举荐过甚么人之类,却再也没有多少人一同附和了。
许多聪明人遂不再四处奔赴文会,开始了闭门苦读的清淡生活。却也有些人依旧不甘心,似乎觉得所谓的“贡举法度之变”,也不可能无视各种人情。于是,杨状头、郑状头等各种名人的文会上依旧是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自从李徽正式出仕并辅佐刘祭酒筹备省试之事后,王子献便回到了藤园中,在宋先生的监督与指点下专心读书。当然,他并未失去成为国朝最年轻的甲第状头的自信。只是,读书一道,从来都是不进则退,断不能因骄矜自满而忽略了平日的积累。
积累得越丰厚,他便能拥有更强大的学识与能力。即便不为了省试,不为了日后的前程与名利,单只是每行一步,都足以令人觉得欢喜。而且,沉醉于读书之时,也能令他略有些浮躁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有些事,在热血沸腾之时很难想得清楚、看得明白。唯有彻底冷静的时候,细细回想,方能寻出其中的漏洞,觉察得更长远——前程之事如此,感情之事如此,纷繁复杂的家族亲眷关系亦是如此。
不过,他想静下心来好生读书,却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意。苦笑着的王子睦带着杨谦的帖子来到藤园探望他:“大兄,我已经替你委婉回绝过几次了。但这一回,杨师兄说他已经有些时日不曾见你了,只想见一见你。若是你忙于学业,便是晚去早归也无妨。”
王子献自然并不认为,这样的客套之语能够当真。以杨状头的气量与如今的心态,他若是再不现身,便绝不可能继续维持先前认下的所谓的“表兄表弟”关系。而且,不仅杨家打着算盘想将他当成安插在长宁公主与李徽身边的棋子,他亦想把握这次良机获取他们的信任,日后成为插在他们胸膛上的刀刃。
想到此,他看了王子睦一眼——毕竟,仅仅只凭着子睦,绝不可能从杨家获取甚么得用的消息,也很难安插甚么人在短短几年之内就能成为杨家父子的亲信。而唯有知己知彼,势力尚未经营起来、手段也尚且稚嫩的他们方有获胜的机会。
于是,到得文会那一日,王子献提早来到了杨家别院。这天正是休沐,杨谦亲自带他去见周先生。听他谈了些近日读书的收获之后,周先生颇有兴致地解答了他的一些疑惑。二人谈兴正浓的时候,杨谦含着笑打断了他们:“先生可不能厚此薄彼,只顾着指点子献,倒是忘了外头还有一群人正翘首以盼了。”
闻言,周先生望了他一眼,缓缓起身,依旧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改日子献再过来罢。年前还有一两场文会,年后便不必再来了。在省试之前,还是须得静下心来为好。你的心性十分沉稳,很不错。十四郎(杜重风)便是太过闲逸了,须得多与你学一学才好。”
“先生实在是谬赞了。晚辈有幸能得到先生的指点,心中不少迷惑都解开了。倘若下次有机会,还望先生不吝赐教。”王子献朝着他躬身行礼。仔细论起来,他觉得自家杜先生与这位周先生的才华应是不相上下。然而,若是以心性、见识与眼界来说,杜先生却远胜于他。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周先生没有长处——至少,在识情趣方面,以周先生为先。
不知旁人是否能瞧得出来,但他却早已察觉:周先生与杨谦这对师徒的关系,其实并不寻常。看似杨谦的言行举止中对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