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绝色相伴,以后怕也是不必来这春红院了。
那侍女眼波微转,仍是抿着唇低语道:“姑娘何必对那根木头念念不忘,这月州城里的权贵多得是,北蛮子粗俗鄙贱,鲁钝有余,姑娘这娇花的人儿,哪能……”
柳荷衣不说话,只是指甲已抠入了木屑之中。
卫子臻方从营中回来,迈过前庭要解披风,走到一半,桑榆树拂着风安静垂下几丝纤长的影,安逸的闲花簌簌洒逸,他陡然脚跟顿住,似乎想起来一件事,“今日府里马车不在,谢澧兰出门了?”
随从乐轻紧随其后,立即禀明:“回王爷的话,的确,今日谢公子说要出门散心,带上王爷的暗卫便走了,不过一炷香已回了寒苑,影卫说……”
“说什么?”
并非卫子臻不信任他,只是眉心猛跳,总觉得将要出事。阴雨来前总是宁静的,他不知道那个少年何时竟让他如此不安起来。
乐轻执剑跪地,“属下直言,今日谢公子前往春红院,见的人是独孤瑾。”
果然是不安生,卫子臻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他想,谢澧兰的羽翼分明握在自己手里,怎么还会让他钻了空子去见独孤瑾,若是他折了他的翅,那么跌入尘埃的谢澧兰,又还会让他这么牵肠么?
乐轻又道:“属下断定,谢公子是想让王爷清楚他在月州的势力,他要想逃,迟早能逃走,他若想对王爷动手,也早已放过了无数机会。”
说到这里,卫子臻猛然睁眼,低喝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心道王爷对那个男宠果然动了太多心思,乐轻无奈地如实相告:“王爷所料不差,八王爷的确对谢澧兰一见爱慕,要挟谢公子……”乐轻没有续说,因为他知道卫子臻一定懂,果然,卫子臻的眉峰已经紧紧地攒住了,乐轻直摇头,“谢公子以死相敬,八王爷才住手。后来谢公子提出要把自己得到的一座矿山分给八殿下,只要,八殿下不打您的主意……”
呵,一收一放,好会利用人心呢。
卫子臻不辨喜怒地反问:“他真是这么说的?”
旁人观之此幕觉得谢澧兰一片诚意也就罢了,可惜卫子臻知道,那少年用心叵测。唯一竟觉得庆幸之事,就是在谢澧兰的心中,他的价值大于一座矿山。
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卫子臻撇下乐轻独入寒苑,谢澧兰正在廊下的一株梧桐边摆弄棋盘,他喜欢弈棋这个卫子臻倒是知道,只不过这少年有些孤僻,习惯了一个人与自己对弈。即使再精妙的杀招,也被他稳固地控在手里,容不得一丝变数。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人的人生是严谨得从来不出差错的,他只是怕这少年习惯了高处不胜寒,跌落之时会无措、会担忧、会恐惧。
他已在一株木槿后站了许久,花朵早已谢尽,孤零零几根瘦枝隐蔽不了一个卫子臻。
谢澧兰不回头地淡然道:“将军来兴师问罪的?”
看来他是早已猜到,卫子臻的暗卫不会放过他和独孤瑾的谈话。
总是这般聪明,让人无可奈何,卫子臻从树丛里快步走过来,将他面前的棋局伸手一拨,彻底捣乱,强逼得谢澧兰抬眸用不悦的眸光凝视自己。卫子臻竟觉得有一丝惩罚报复的快感,他压抑着心绪,沉冷如霜的眼骤然如五岳颓圮,将少年覆没其间。
谢澧兰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唇道:“将军,你好没道理的,我才为了你损失了一座矿山,你现在要为了这个欺负我,可有失风度。”
“我这个北蛮子在你们眼中可曾有过‘风度’?”若非顾及谢澧兰也是北燕出身,他只怕都要嗤笑了,“谢十五殿下,不知道您那座矿山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谢十五殿下”透着一种漠然和疏远,通常卫子臻只有怒了,才会这么唤他。不过他的怒火触不及谢澧兰的一片眉头,少年清雅如水墨般的眸淡淡瞥过,潋滟春江般,更晃入几缕牵丝的柳影。美得惊心动魄。
“将军这话问得好刁,我的私人财物凭什么要外泄?”谢澧兰将黑子一颗颗装入棋笥之中,“我也可以坦诚地说,将军,你没有得到我的心。如果我的心给你,我的一切便都是你的。”他嘲讽地垂下了眼睑。
要得到这个冷漠少年的心,谈何容易?
自从那日他被独孤瑾在酒宴上设计下药之后,谢澧兰仿佛离他更远了一些,即便与他四目相对时,也永远卸不下防备。
一步错,他离他又是万水千山。
“也罢,本王不追究你私下会面独孤瑾一事,但是下次,不许再单独见他!”
谢澧兰似乎品出了一丝醋意,他失笑起来,将棋子尽数装好,从容不迫地起身,满头青丝下一张俊俏得难言难画的脸,浮出清浅不明的意味。
“将军不追究我,我今日却在春红院受了通委屈,将军那位红粉知己可是拿眼睛瞪我呢。谢某从未与女子交涉,竟不知,妇人悍猛凶恶至此,委实如豺狼,叫人无端心中惴惴。”
他作出这副委屈状,让卫子臻心头不禁好笑,“谁让你去春红院找不痛快?算了,你不喜欢,本王以后也不见柳荷衣了。”
“别呀,我是个俘虏,又并非妒妇。”谢澧兰表现得很大度。
“你真是……”卫子臻指着他的鼻子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月州的日子远不如表面这般太平,乃至光风霁月、河清海晏,这底下早已脏臭不堪,结党营私者有之,弹冠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