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潜皱眉一想也对,他如今无亲无故,还尽心尽力给我治了这么久的病,应当重赏的,遂笑颜逐开:“本王不会忘记你对本王的救命之恩的,你就等着封赏吧,内庭御医?如何?”
那大眼睛眨了两下,摇起头来。
“这个都不行,那,你想要什么?”
问松说:“师傅曾告诉我医者仁心,不以私欲谋利。”他的模样很认真。
“不如我送派人你回翼轸,到你师傅身边继续求学?”
大眼睛又眨了眨,摇头:“师傅平生所学已尽授于我,以前师傅就叫我下山是我不肯,如今既然出来了也就没打算回去。”
云潜挠了挠头,感觉实在不好处理,没想到问松是个这么固执的人,看样子果然是在山里闷久了,连性情都跟常人不一样。又无奈道:“你看我都要回去了,你也回你师傅那里吧。”
问松又低头小声道:“师傅已经仙逝了,我回了也还是我一个人。”
云潜未料是这个结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人都沉默了起来。还低着头的问松又小声说了一句:不如你就带上我吧,我可以和你做个伴,还可以照顾你起居呢。
“什么?”真是人不可貌相,想这斯文的少年竟说话如此胆大:“本,本王有人照顾,岂能委屈古神医?”
“我已无亲人,也无朋友,你就当是我们一命换一命,我救你,你带着我,有口饭吃就行。”问松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侧耳细闻还听见一句:“师傅当年只教我医人,又没教我如何挣钱,我不会挣钱是要饿死的。你总不能让我饿死了.......”
这山里出来的人到底不一样,虽是单纯无害,但也太过于——云潜闷头诧想。不过说到底自己也从没想过挣钱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是满盘珍馐端到嘴边,爱吃不爱吃还得看心情。想到这里又觉得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既然都是英雄末路,一起乘风破浪倒也无妨。遂向帘外人伸出手来,那人抬头一看,大大的眼睛早就笑成弯月了,也伸出自己手来搭上去,一脚跨了上来,两人同乘一辇刚好。
欲行处,云潜又想起什么,遣人召了蔚又时来,交待说:本王此间武阳之行遗落一件东西,你且帮忙寻了来,后日重赏。接下来又细细描述讲说了一番,方才举旗而去。
行在民野间实在是不像城里那般方便,但云潜的宿食都是由问松一手调节的,虽无巧妇炊材但也能养得人精神。云潜偶尔也这么一想,觉得身边有个这样关心照顾自己的人也不错,又念起留在疏规殿的南子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了,回到城里给她买些民间东西,也让她高兴高兴。
自启程路上又耽误些许时日,想宫里也没人知道自己要回来,一无接风洗尘的待遇,二无人担心挂念,赌起气来想还不如在民间多逗留些日子,只要赶在除夕前回去就可,想本王也不是一个不能离家的孩子,偏生只会吃喝享受。又掏出怀里一封带香的信纸,嘴角略略牵起,哼,大人你是惜墨如金不会多些几个字么,你要甚忧便忧去罢,我可不是为了你赶早回来的。
问松就在身旁看着这人神情间变幻莫测,又看见他顾自对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神游,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呵,没什么,我如花美眷留给我的情诗香笺。”云潜侧脸对睁着一双天真大眼的少年邪邪笑起来,“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宫,走,陪我去看看那几家脂粉钗店,看看给我家美眷带点什么东西好回去讨赏。”
云潜搜遍店里胭脂翡翠也觉得不入眼,比起宫里女子用得实在是差太远,想南子看着这些定然觉得俗气不会喜欢。两人乏然索味的出了来,又带着问松去了上好酒楼,说定要让问松大开眼界。问松劝说你正在调养期,千万沾不得辛辣油腻,小心风寒落下的病要复发。云潜自觉神清气爽半点没有在意,先灌了问松几杯,自己便放开手脚作弄了。结果等两人离桌时都已黄汤满肚晕晕乎乎。
入了客栈躺在床上只觉得头疼不已,偏问松这家伙三杯下肚就醉了,不能给他熬碗醒酒药,想着睁眼闭眼两下也就睡了。恍惚看见一个人推门进来又要离去,他问那人找谁,那人说我要去寻云潜,云潜受了伤现在也还没回来,我怕他丢了。他朗笑着说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丢了,你看你找了半天我不就在这里吗?那人蹙着眉头摇摇头说你不是,我找了他好久都没消息,你还怎么还意思骗我闹我说是他呢。那人憔悴的容颜白得透明。他去拉住那冰凉的手说我就是啊,我没骗你,我就是你找的云潜。黑色不见底的眼睛里哀伤连绵。那人又摇头挣脱了他手退了出去,云潜想要去抓住他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可是那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他很难受。
赭瞳睁开时正看见桌上烛火正微弱的摇曳着,感觉手上一片凉冰冰的,问松的胳膊从被子里滑出来,搭在自己的手上。想起白日里的事,再看看眼下,果然喝多了,竟稀里糊涂跟个三杯酒下肚就倒了的人同塌而眠,抚额爬起来,将问松的手塞回了衾被里,起身拢了衣袍下榻出门去了。
刚刚那是梦见了玄冥么?他怎么在寻我?又说不认识我?他,还要离我远去,抓都抓不住.........
天边微微透蒙白。此夜无月无星,良人不见。
云潜又猛然冲回屋子一把抓起床上熟睡的人:“起来,快给我起来!”问松惺惺睁眼又裹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