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裴谨眯起双眼,眸光湛湛,温润似水,“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我出生时,太太就找人给我算过八字,说我这人命硬得很。”
仝则嘴角僵了僵,勉强扯出一抿子笑,可惜稍纵即逝。
那么他大晚上跑来看自己,是否也冒了生命危险?这下子罪过大了,偏生裴谨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异常,或许是早已习惯了。他说很早以前就有人欲刺杀他,那薛氏呢,作为母亲是否有关心过他?
直觉他会报喜不报忧,仝则试探问,“太太一定很担忧吧。”
裴谨神色有一瞬迷离,“她精力有限,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照顾二哥身上,我很早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这么说就是没有了,仝则恍然,薛氏本就指望裴谨建功立业,威震家声,逼得他连童年都没有,兴趣爱好一概全被剥夺。他满足了她,按照她的设想将自己塑造出一身杀伐之气,可惜成为强者的代价,就是要失去亲人的眷顾,父母长辈总是偏心的,会给予相对弱势的子女更多垂怜和关注。
如此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裴谨想要陪伴和照顾,看似高高在上,足以睥睨众生的大司马、承恩侯,内心真正渴望的,不过是世间至为普通的一份关怀。
卷尺一寸寸展开,心口居然阵阵发酸。仝则惊讶于自己的多愁善感,又仿佛窥破了裴谨谪仙外表下藏着的肉身凡胎。
“什么时候,你能不用尺子?”裴谨打断他的思绪,边看他,边含笑问。
“那要如何精准测量?”
仝则迷惑地眨眨眼,因为刚刚心软过,连眼神愈发柔软起来,双眸亮晶晶的,像是两颗星子。
裴谨看了一会儿,蓦地伸手牵过仝则的胳膊,缓缓地,环上自己的腰,“像这样,不是一样也能量得出。”
仝则下意识挣了挣,没太用力,结果自然挣不出。一时促狭地想,不如干脆趁机揩个油,可转念间就发觉是被裴谨算计了,他是在利用自己的同情心!然则他方才说的又的确是实情,语气极平常,连丁点自怜自伤都谈不上。
“这就脸红了?”裴谨盯着他的耳尖揶揄。
仝则窘了一下,不说还真没察觉,听了这话脸上不由地开始发烧。干笑一声,他用力将手臂彻底抽出来,暗道自己太久没接触迷人ròu_tǐ了,以至于武功全废,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居然就脸红上了。
功力得赶紧恢复,他可无心在裴谨面前,扮演什么纯情少年。
好在一直到彻底量完,裴谨都没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始终和煦地和他说话,他问一句,裴谨便态度温和地答一句,不多的一点言语,维系着令人舒服的分寸感。
等再度穿戴好,裴谨又看了看时间,“我该走了,现在关心一下你怎么处置我会错意,强人所难带回来的东西?”
“当然是摆出来,我看过了,那上头的人物,面部表情做得都很传神。”
仝则说着,取过盒子打开来,表盘上此刻显示的,是十点零八分。
他将座钟拿在手里,听着滴滴答答的机械声音,颇具韵律感。
“看耶稣的眼睛,好像不论朝哪个方向都在盯着你似的……”仝则转动小座钟,笑着说。
裴谨对他的兴趣比对圣人多,笑看他半晌,却在突然间,笑意倏地凝固在唇角。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抄起座钟,凝神听了不过两秒,在骤然安静的空间里,一种特殊的,有别于时针秒针转动的声响自座钟内部,一下下被放大了出来。
裴谨一言不发,身形只一晃,已越过仝则,奔到了窗口,兔起鹘落般打开窗子,将那座钟猛地丢了出去。
伴随一道弧线,在时针和分针呈现字母v字时的一瞬,描绘有圣人和圣徒的精美器物变身为绚烂烟花,在一团火光之中,将自己炸了个粉身碎骨,燃烧成灰的瞬息,爆发出轰地一声骇人巨响。
一股热流如同海浪自远而近袭来,将玻璃窗彻底轰出一个破洞,仝则只觉得耳朵在一秒过后恍如失聪,还完全反应不过来时,裴谨已箭步跃了回来。
“趴下……”
裴谨一声低喝,其后张开双臂,将仝则整个人用力裹在怀里,按倒在地上。
第43章
仝则被扑倒的瞬间,脑子里尚能闪过揶揄的念头,不大点的一个玩物罢了,竟能制造出这么大杀伤力,座钟座钟,看来还真挺合适拿来送终。
随即他便发觉,自己上半身被彻底压得动弹不得——裴谨骨骼以及肌肉的重量,再加上那一身钢甲,直硌得他肩脊、后背、双腿一阵阵生疼。
但整个人都被包裹紧实了,温热的血肉,形成一道屏障。他人在裴谨身下,以这样一种微妙的姿势,获得的却是坚不可摧的安全感。
如斯亲密无关风月,却在此时此刻,传递着某种生死与共的意味。
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声音,料峭春风呼呼地灌进屋子里,仝则才听见裴谨在他耳边说,“没事了,别怕。”
言罢,裴谨单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几乎没再碰仝则的身体,人便利索的站起身,然后伸出手,欲拽他起来。
仝则动一动,腿上、胳膊上、背上传来酸痛感,想是方才被裴谨搂得死紧,略微侧身,耳朵里霎时响起一阵鸣音,他不由地蹙了下眉。
“觉得哪里不舒服?”裴谨弯下腰,问出口的同时,也在细致端详他。
只是一点不适而已,仝则不想小题大做,递手过去,借力站起来,肋下开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