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想找个地洞躲进去,又知道不现实。
香气萦绕间,一个面戴轻纱的宫装女子已慢慢走了进来,前前后后簇拥着一大批随从,庞大的队伍训练有素,行进时静悄悄的。没胆乱看,我们三人齐齐跪下恭迎公主。静安挥去随从,一一扶起卫瑾、沈涟,我抬头看她,眉毛弯弯如远山,眼尾微微上挑,端庄中有几分明艳。
她径直经过我,坐到椅子上,任我在下头跪着。拉着幼弟的手寒暄,期间身不乱动首不乱摇,头上珠钗便似雕塑一般,晃也不晃。
“我不久便须代表大茂和亲,去北方嫁与单于,李大夫不想恭喜我吗?”我听到后半句才知道她是跟我说话,她言谈间换了自称,没用“本宫”而用“我”,音调平平殊无欣喜之意。
我硬着头皮道:“恭贺公主。”
然后无话可说,她似乎也觉得没劲,道别后欲离开。
她走到我面前弯腰扶我时,忽然揭下面纱,低声道:“那时你为什么不辱我名声?”
错愕下忘了站起来,她戴回面纱直起身,轻轻笑道:“逗你的。罚你跪了这样久,什么仇也报了。这原是我的命数,与你无关。”
语罢,静安走了出去,莲步轻移身形不动,唯有方才轻笑时依稀有任性娇蛮的影子。
回程的马车行进得很平稳,微风从大开的车窗吹进来,头一点一点的,犯起困来。沈涟问了静安的事迹,我头脑不甚清醒,颠三倒四地讲完,末了感叹了一下她变化之大。
他听完没反应,扭头看着窗外已经看过无数次的风景发呆。
我瞌睡倒醒了。静安揭下面纱时,以沈涟的角度足以看清楚。
若说初见时静安只是拥有天生的漂亮容貌,掀开面纱的那一刻,她却的确称得上极美,华贵的装扮衬出她的面容分外清减,但双目中没有西施捧心的柔弱泪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服输的韧性。
听我讲她从前的任性可爱,再回想她方才的端庄明艳。
他们年纪相若。
一见钟情吗?
不算奇怪。
想到此,我搂搂他的肩膀。
少年人知好色则慕少艾。
他这段初恋,不能开始,也注定不会有结果。
青春期的爱慕大都如此,既青涩又苦涩,直到在以后的反复回味中逐渐甘甜。
作者有话要说:
☆、闯祸
第二十一章
暮□临,街景如画,只有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飘着的袅袅炊烟为这幅画增添了俗世气息。
我家也飘着炊烟,下车后三步并做两步绕到后门,直奔厨房。
门口挂着照明的灯笼,橘黄色的光在墙壁上留下了朦朦胧胧的一圈光晕。
卫彦在专心致志地烧火,我蹑手蹑脚地靠近,然后从侧面一把搂住他。
他没有僵直的反应,很自然地接受了。
也许是同床共枕后的某一天,也许是学轻功之后很久,他的身体认可了我的气息,不再排斥警觉。
心中软成一片,忍不住探头吻他,他欲启唇相就。
沈涟敲敲大开的后门门板:“今晚吃什么?”
于是没能得逞。
第二天酉时沈涟照旧出门,但一个时辰后方踏进门。我还没问他为何晚归,他先平和开口道:“李平,我闯祸了。”左手还在摩挲着捏紧成拳的右手,上面沾着点点血迹。
我拉过他右手,试图止血,没想到三两下血迹便被擦拭干净。
不是他的?
“你跟谁动手?”他有时比成人还理智,收服那群孩子后还要跟谁打架?
“他竟敢与府尹公子动手,还打断了公子一根肋骨。李大夫管教的好儿郎!你也和我走一趟吧。”进来一位官差朝天拱手答道。
沈涟犹如不闻,单朝我歉意笑笑,道:“牵扯到你身上,对不住。”半点惊惶后悔的神色也无。
好在官差说这等事不上公堂,我气归气,还是打算待会儿见了府尹先揽下管教不严的罪过。他一个半大孩子能挨什么板子?
高府尹在堂屋的椅子上坐着,皮笑肉不笑。
谁的心头肉被人揍断了肋骨都不会笑得太真诚。
我一进门就跪下求情,膝行到府尹面前道:“高大人,大人有大量。小孩子不懂事,恼怒起来下手不分轻重…”
他只盯着沈涟看,沈涟站得笔挺,被他这样阴鹭地看着也无知无觉似的。
高府尹摔出茶碗,骂道:“竖子!”
我正拉沈涟袖子劝他识相点,突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在里间干嚎,一边呼痛一边指挥下人抬稳了硬往这里闯。高大人挥挥手,道:“放立儿进来罢。”
那少年躺在担架上,上身用夹板固定着,看面容约莫十三四岁。他一见沈涟,立马止住哭声,还象征性地擦擦全无泪迹的眼睛。高府尹心疼道:“不好好躺着房里,跑这里干什么?这竖子敢对你动手,爹定不会饶他。”
高立撇撇嘴。看情形不妙,我心急求情道:“大人,草民教弟不力,是草民之过。有什么责罚理应降在草民身上。”